有水,才有江南。
5000多年前,良渚先民筚路蓝缕,栉风沐雨筑坝修堤,首次用山河互联的模式,在湿地上堆出“中华第一城”。这是杭州“治水营城”的辉煌开端。
在第二届“良渚论坛”开幕之际,潮新闻·钱江晚报联合余杭区委宣传部,推出重点策划——《遇见余杭·治水营城五千年》系列报道。
一水兴城,一眼千年,一脉繁华。我们追溯过往,详细解析苕溪、钱塘江、运河对杭州城市发展的巨大影响;
“水色味清澄,烟火万家汲饮此水”。我们期待让更多人读懂苕溪何以是余杭的文化符号和杭嘉湖平原的铁甲守卫;
从治水到智水,驰而不息,拼搏千年。我们以文化视角探寻杭州5000年治水营城的智慧,它不仅是当代杭州人的精神财富,也是展示城市活力、体现余杭担当的精神丰碑。
纵观人类文明史,那些中外名城总有一条河流相伴,哺育、荡涤着城市文明,譬如永定河之于北京、秦淮河之于南京、塞纳河之于巴黎、泰晤士河之于伦敦……
位于杭嘉湖平原南端的杭州,水系众多,河网密布。钱塘江、东苕溪和京杭大运河三大水系,滋养出江南第一富庶地,共同塑造了这座城市的千年格局和气质。相比钱塘江赋予千帆逐浪的精神内核、运河波涛流淌出的财富与繁华,“大音希声”的东苕溪则更像一位披挂坚硬铠甲的卫士,默默护佑着杭嘉湖平原和杭城的安澜。
从与水“抗争”到与水“共生”,治理东苕溪始终是余杭的重要使命。从良渚时期的古国营造,到隋唐前后的余杭繁荣,再到五代吴越国后的钱塘辉煌,余杭人将治水营城的责任、情怀和风骨,都活在了这一方山水间。
苕溪人家
以水理城
苕溪治水定鼎杭城千古格局
苕溪是余杭的母亲河,发源于天目山脉,那里是浙江的暴雨中心。《山海经·南山经》曾记载:“有一山名浮玉之山……苕水出于其阴,北流注于具区。”这里的具区就是广为人知的太湖,苕水就是注入太湖的苕溪。
东苕溪山区面积占流域总面积的85.8%,山高岭峻,坡陡流急,极易形成山洪;流域下游两岸地势低平,河道泄水能力不足,极易形成洪灾。
北湖草荡
东汉熹平元年(公元172年),余杭县令陈浑在一场水灾后走马上任,治水成为他的头等要务。公元173年,他发动十万民众于县城西南围湖筑塘,分杀苕溪水势,使两岸百姓免受洪涝之害。而这个湖,因居余杭城南,故称南湖,也就是今天的南湖滞洪区。
2000年前的陈浑,以一种“疏导、引流”的超前思想来设计南湖,使苕溪水洪峰期与枯水期能相互调节。汛期时,当上游天目万山之水急速下泄时,他巧妙地利用南湖滞留洪水,同时又加高苕溪右岸的堤坝。这样在暴雨来临、水位上涨的情况下,一边可以通过放水入南湖来减缓苕溪水位的快速上涨,一边通过加高的堤坝,抵御洪水漫过河岸。这套水利系统对东苕溪的洪水进行有效的行洪、分洪、防洪,使下游杭嘉湖地区免受苕溪洪水的侵袭。《水经注》记载“浙江东径余杭故县,东汉陈浑移筑南城。县后溪南大塘即浑立以防水”。经过历朝历代的修缮加固,“溪南大塘”也逐渐延伸迭代成了如今的西险大塘。
东苕溪
陈浑之后,历代余杭主政者都继承了这种疏堵结合的治水理念。唐代,县令归珧率民工数万,日夜不息疏浚南湖并修复西险大塘,使之恢复东汉时候的样子,同时在县城北面“另起炉灶”,历时三年开挖一个周长60里、面积远超南湖的蓄水池“北湖”,分泄北面洪水以及灌溉周边田地,自己却因劳累过度病逝任上。吴越王钱镠在苕溪筑“乌龙涧”引水入南渠河,宋代县令杨时力阻权臣侵占南湖破坏滞洪功能……
东苕溪水利工程的不断改进和完善,在防洪的同时,也灌溉出周围的千顷良田,使杭嘉湖平原受惠。清嘉庆《余杭县志》卷十一《水利》记载:后汉熹平二年县令陈浑修堤防开湖灌溉,县境公私田一千余顷,所利七千余户。至今,东苕溪流域南部(自杭州至嘉兴一带)仍受其利。
四机埠堰坝水闸改造项目——径山夹堰改造后
“正是有了始于陈浑始筑的西险大塘这道坚固屏障和南湖、北湖两个配套工程,杭州这一片地域才从泛滥成灾的洪水漫漶中解脱出来,慢慢变得宜居起来,农业逐渐发展,人口逐渐稠密,最终形成了杭州这座城市。”浙江大学人文学院历史系副教授陈志坚表示。
自东汉陈浑开南湖修西险大塘后,这个水利工程延续了两千多年。今年汛期,余杭区北湖滞洪区分洪闸,开启6孔泄洪,有效缓解两岸堤防压力。有水利专家说,正因为有了苕溪防洪工程体系在幕后的强力支撑,杭城人民才会对频繁的“暴力梅”“长梅”和台风暴雨等严重灾害天气“无感”。
山水滋养
风雅富庶江南从苕溪起步
杭州最早的官方建城记录,出现于隋代初年。开皇九年(公元589年),越国公杨素废南朝陈所设的钱唐郡,改置杭州,这是“杭州”作为地名首次出现。初置杭州之时,州治暂时设在已经具有较为成熟城市形态的余杭县。两年后,杭州城在凤凰山麓建成,州治东移,至此杭州城市中心千年再未移动。
相对杭州城市重心一路南移,余杭县治自公元前222年秦始皇设立后一直未变,基本稳定在现在人们所说的“老余杭”。
2020年,杭州市文物考古所在老余杭县城直街地块西部发现了古代城墙遗迹,这里位于南苕溪南岸,西接余杭塘河,北临西险大塘。2022年3月至2023年1月,随着考古工作的深入,西城墙、护城河遗迹慢慢勾勒出余杭古城的城址范围,同时确认此地为古余杭南城所在地,印证了《余杭县志》中县城“避湖之溢则徙北,避溪之涨则徙南”的记载,其中“溪”指“南苕溪”,“湖”指“南湖”。自秦代以来,顺着水势起落,余杭古城曾多次在南苕溪两岸来回迁徙。
“历史上,余杭县城城址因为水患在南苕溪两岸多次迁移,直到北宋雍熙初年才定址溪北。”杭州市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副总工程师华芳表示,余杭在北宋时期逐渐形成了“溪北为城,溪南为市”的格局,“城溪关系”深刻影响着这座城市的形态和面貌。
在水运为主的年代,余杭四通八达的水脉,便捷的漕运交通为其汇聚了人流、催生了市贾、唤来了城市的繁荣。
陈志坚介绍,从隋朝开始,钱唐和余杭两县往来不断。余杭塘河为漕运而疏浚,其上游接苕溪、南湖,下游通大运河。此后,苕溪上,舟楫载着临安、於潜、昌化、富阳等浙西北山区和皖南诸县所产竹木、柴炭、茶叶、笋干、笔杆、土纸等山货,顺流而下进入余杭集散,再通过余杭塘河进入钱唐县卖鱼桥等地售卖。
宋室南渡,定都杭州,取名临安。与此同时,在余杭一个叫灵源的地区修建起了数十间便民仓,若临安城有需要,粮草便会途经余杭塘河迅速运抵,此地后被命名为“仓前”。洞霄宫、径山禅寺等宗教重地与皇家的交往也日益紧密,升级为皇家道观和寺庙,是浙江重要文化资源的组成部分。
余杭区瓶窑老街 余杭区委宣传部供图
明清时期,余杭县城商贸繁荣达到鼎盛。安徽、宁波、绍兴等地商人陆续来到余杭,清末时,余杭三分之二的商号、店铺系此三地及外地商户所开。余杭成为杭嘉湖平原与浙西北山区的重要货物集散地。康熙《余杭县志》载,大桥下直街折东五里至东关,皆成贾区。街南之河,街北之溪,沿岸绕塘,列门向水,居民浩穰。盖富阳、临安、新城、於潜四县物产之所杂处。
重塑“中心”
现代超级工程托起梦想热土
秋末,杭州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芦花季,这也成为这个时期城市秋游的“天花板”。经历了数千年的风霜,余杭南湖和北湖湿地依旧默默保护着杭嘉湖平原的安危,他们已从当初的单一水利工程变成了融合性工程,观鸟、赏芦花让两大湿地成为“野趣横生”的出圈景点。
从良渚出发,穿越云城,途经西站,直抵未来科技城,这条一切皆有可能的“千年发展轴”,是杭州城市发展的“第三中心”步入“兑现期”的重要标志,也是东苕溪滋养的乐土。
未来科技城 余杭区住建局供图
到目前为止,东苕溪形成了“上蓄、中滞、下泄、东分”的防洪格局,这个坚持了数千年的防洪体系,背后是一个个现代水利工程“隐秘而伟大”的支持。新中国成立以来,余杭年年岁修西险大塘,如今防洪标准已经从百年一遇正在向200年一遇的标准提升中。
城西南排施工现场(南北线九曲洋港进水口)
这段时间,余杭南湖畔最引人注目的是双轮铣槽机、履带吊的庞大机械身躯,仿佛一条“深隧巨龙”,从水乡湿地,经西部群山,再到南部钱塘江,贯穿杭州城西地下55米深处。这条“巨龙”就是总投资123亿元的“扩大杭嘉湖南排后续西部通道工程(以下简称南排工程)”,是国内特大型城市深隧排涝项目在国内的首次实践。在杭州城西保护的范围,包括城西科创大走廊、之江、良渚、湖畔、天目山四大省实验室,同时覆盖西溪湿地、高铁西站枢纽和实证中华5000年文明史的良渚古城遗址……建成后将把杭州城西涝水南排至钱塘江,直接受益人口近百万人。
据原苕溪管理所所长胡洛敏介绍,“杭州城西的地势就像个锅底,遇上洪水期,周边大量洪水涝水集聚,防洪排涝压力非常大。”南排工程将从地下深挖一条“高速水路”,打通城西地下排涝的“大动脉”,通过四处进水口把城西涝水南排至钱塘江,从而降低河网水位,减轻汛期的洪涝灾害。
和睦水乡
除了排涝外,这条“高速水路”一年中有约300天可利用钱塘江与城西河网存在的水位差,通过自流把钱塘江水源引入杭州城西区域,有效提高河网自净能力,改善城西河网水生态环境。与此同时,今年7月,余杭区还启动了近10平方公里的梦溪水乡超级湿地公园项目,它紧靠未来科技城核心区,将五常水乡、和睦水乡、西溪湿地连接成片,未来将成为集聚公共配套、产业服务、人文休闲、生态绿芯等四大功能的城市核心区块,不仅环境优美,还将成为“未来感、国际范、创新味、年轻化”的“城市之心”。
如今,日趋完善的东苕溪流域防洪体系,是杭州城市西进的信心和动力,成为现代杭城格局的“塑形剂”。 “余杭人民对东苕溪的持续治理还为本地和杭州主城区的发展供应了大量优质水资源,构建起杭州城市西进过程中持久的水安全‘底气’。”浙江省水利河口研究院专业总工程师刘立军表示。
余杭区城景 余杭区委宣传部供图
千百年来,作为余杭的“母亲河”,东苕溪不仅兴水惠民,成为促进浙北地区文化、贸易交流的地理纽带,更见证了千年城脉的流动与传承。
来源:潮新闻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