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与杜威哲学的跨文化传播

《探索与争鸣》年第期胡适与杜威哲学的跨文化传播程伟礼杜威哲学在现当代思想界的理论定位日趋重要近年来他的学术地位已经由“实用主义神圣家族中的家长”即思想领袖①逐渐上升为与维特根斯坦海德格尔并驾齐驱的“本世纪三位最重要的哲学家”并被誉为“以杜威为其主要倡导者的实用主义传统是美国对人类精神生活所做出的最杰出贡献”②个思想高度来重新评价胡适对杜威哲学的跨文化的早期传播从这样一显然不能创胡适本人所传播的二三十年代对杜威哲学的理解模式为评判标准然而至今为止中国思想界对杜威哲学的了解又不能不受胡适的理解模式的影响这便是研究这一问题的难点所在一具体说来胡适与杜威哲学之间的关系存在着三个层次的问题第一是学术理论层次的问题应当而且可以从知识客观性原则和价值中立性原则出发对杜威哲学在现当代思想界的学术地位作出公正的理论定位其次是跨文化传播层次上的文化变异和哲学释义学问题应当而且可以对杜威哲学在现代中国的传播及其变异从文化渊源思想力度运思方法及语言操作等方面进行认真的探讨第三是实践操作层面上的社会效果和历史作用问题应当而且可以全面地评价杜威哲学以及胡适思想在现代中国社会生活中所产生的实际影响从学理上看以杜威为代表的实用主义是一种反映美国强调科学和民主的时代精神强调独立自由的主体的实践和实效带有主观唯心主义倾向的哲学实用主义反映了美国民族蔑视教条求实创新的精神它对促进生产力的发展繁荣美国经济起了积极作用从实践操作看经胡适的通俗化解释和大力传播实用主义哲学在“五四”期间传入中国加入新文化运动在反对封建主义的斗争中作出了一定的贡献实用主义哲学强调功效与中国文化的“经世致用”传统有契合之处这使面临困境的中国传统文化如遇知音于是两者相互论释相得益彰成了本世纪初中国最有影响力的学说作为一种外来的哲学思潮实用主义哲学之所以能够成为当时中国影响最大最为知识分子普遍接受的思想学说至少具有以下三个原因实用主义哲学思想学说自身具有的价值,满足五四时代中国进步知识分子倡导科学和民主的要求,以及与中国文化的“经世致用”传统具有一致性应当承认实用主义哲学自身的价值是与其致命的缺限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的实用主义的反形而上学虽然具有反唯物主义的意义但更有排斥被当作神圣和绝对原则的旧传统和权威的意义它反对人们遨游于与现实脱节的抽象的甚至先天的或彼岸的世界要求他们回到自己所生活所经验的现实世界中来实用主义在强调人的行动实践的决定作用时虽然有忽视人们籍以行动的客观基础以及制约行动的客观规律的倾向但也有反对消极无为力求不断进取和进步的意义作为一种彻①美怀特《分析的时代》第页②美理查罗蒂《哲学与自然之镜》第页第页一一底的经验主义实用主义完全依靠个人经验的习惯每个人只相信他自己一生中的经历这就决定了实用主义只能是一种个人主义的哲学确信一个人的成败取决于自身的努力强调个人的特立独行而不是百般屈从它不堪忍受各种权威赞美经验的教训而蔑视逻辑的指令实用主义者发自内心地相信真理不是一旦发现就可以一劳永逸的而是永远不断发展的“真理的真实性也就是其本身得到证实的过程”确实明白真理具有相对性的人总是把真理失败的关键时刻作为寻找新真理的机会,而相信真理具有绝对性的人就会觉得迷惑不解结果这些人往往先是愤怒接着是失望或彻底否认旧的真理正是由于实用主义哲学具有一定的积极内涵所以就五四时期的中国知识界整体而言主要是从积极方面来接受实用主义的正如瞿秋白所说“中国五四前后有实验主义的出现实在不是偶然的中国宗法社会因受国际资本主义的侵蚀而动摇要求一种新的宇宙观和新的人生观才能适应中国所处的环境实验主义的哲学刚刚能用他的积极方面来满足这种需要”①出于这种愿望陈独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以为实用主义可以与唯物史观并存《新青年》杂志的同仁们也不排斥实用主义明确表示“尊重自然科学和实验哲学破除迷信妄想是我们现在社会进化必要条件”②毛泽东当时是《新青年》《每周评论》最热心的读者实用主义哲学对于他从探求“大本大源”的纯粹思辨领域转向注重实际问题的研究有一定推动作用所以他在《湘江评论》的《创刊宣言》中指称各个领域的发展方向时把实用主义哲学当作思想领域的指导思想的学说直到胡适发表《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时毛泽东也是从“踏着人生社会的实际说话”“引入实际去研究实事和真理”的积极意义上来理解胡适所传播的实用主义哲学的并且受胡适的影响毛泽东于年在长沙发起成立“问题研究会”据说青年毛泽东决定不去法国勤工俭学留在国内研究中国问题也是因受到胡适的思想特别是他的《非留学篇》的影响③当时进步知识分子从正面理解和接受实用主义确是中国思想界的历史真实贺麟在回忆这段历史时颇有感慨地说“胡适之等所提倡的实验主义……在五四运动后十年支配整个中国思想界尤其是当时的青年思想直接间接都受此思潮的影响而所谓新文化运动更是这个思想的高潮”④蔡元培认定实用主义哲学是“西洋新文化的代表”,冯友兰则坦率承认“在我的哲学思想中先是实用主义占优势……”⑤甚至艾思奇也评述道“五四文化运动是德先生和赛先生的得意时代在哲学上胡适所标榜的实验主义占了一时代的上风其他哲学思潮自然未尝没有介绍但对于传统的推翻迷信的打破科学的提倡是当时的急务以拿证据来为中心口号的实验主义被当时认作典型的科学精神”⑥尽管当时人们对实用主义哲学思想还缺乏应有的深入研究和理解但是在片面追求致用的层面上几乎满足了当时知识分子对于科学和民主的要求其实从学理层面上分析马克思主义哲学与实用主义哲学除了有对立冲突的一面之外同时又存在着许多相似乃至一致的地方譬如在反对心物二元论方面在把科学主义与人本主义结合起来方面在理论和实践的关系方面尤其是在真理检验标准方面都有比较接近的思想观点作为“五四”新文化运动期间占主导性地位的哲学思潮实用主义不仅对于科学和民主精神的传播起过积极的历史作用并且由于它本身具有反偶象崇拜反权威教条张扬个性等思想特征从而为扫清封建主义思想障碍客观上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传播起到了铺垫和过渡的效果从唯物史观的立场上看问①征秋白《实脸主义与革命哲学》原载《新青年》季刊第三期年月日②《新青年》杂志第七卷第一号③。年月日致周世钊的信见《新民学会资料》人民出版社。年版④贫麟《当代中国哲学》《资产阶级学术思怒批判参考资杆》第集第页⑤冯友兰《三松堂自述》《三松堂全集》第一卷第页⑥艾思奇《廿五年来中国哲学忍潮》《中华月报》第二卷第一期题应当把问题放到当时的历史背景中考察后来所发生的著名的,“问题与主义”的论争,其实只是当时新文化运动进步思想之间的内部分歧并非后来人们批判时所谓的敌对营垒之间的殊死搏斗其中既有对当时输入外来思潮的教条主义倾向的优虑义偏见后也不乏在问题与实用主义之间拦腰一刀的实用主此外更有马克思主义和实用主义思想体系之间的碰撞冲突“问题与主义”的论争的背隐藏着对于中国传统文化改造方式上的两种不同的思想和态度二毋庸讳言杜威对待胡适这个门徒的态度也是实用主义的他们之间的关系曾经经历过一段十分一是当时客雷敦教授所授的“微妙的阶段胡适本人曾经谈起他在康乃尔大学何以放弃农科转习哲学哲学史”课使青年胡适对研究中国哲学史的兴趣“复苏”这主要是他以前已读过大量中国古代哲学的著作及近代的宋明诸儒的论述二是正值辛亥革命爆发“美国人对新兴的中国政府发生兴趣胡适经常被邀请去演讲中国问题学最感兴趣而对中国政治史发生相当兴趣复振”三是当时学业中胡适对英法德三国文从而引起对中国文学兴趣的可见胡适当年之所以弃农习哲最初的动因并”“不是因为实用主义哲学的吸引而是由于对中国哲学则是诺曼以“””中国政治安吉尔的中国文学的兴趣““复苏而促使胡适转向实用主义的直接动因治”新和平主义””思想与杜威的“法哲学青年胡适主张不抵抗哲学““极端的和平主义者自居他的和平主义”思想主要来源于老子的不争”哲学和墨子的,卜攻哲学以及到美国后所接受的基督教思想尤其是新约”中对邪恶魔鬼不抵抗的基督教义指责感情冲动的“他的不抗抵哲学““在年给全体留学同学的一封公开信中表现”得最为明显面对日本以战争威胁中国政府接受“二十一条要求胡适却反对““对日本立刻开战””爱国癫”再三强调留学生的责任是读书求学从胡适思想发展的内在逻辑来看新和平主义”为中介的他的“不抵抗哲学”转向杜威的》中一再重申“法治哲学是以安吉尔的”诺曼安吉尔在《大幻觉一个人如强迫别人接受他一己的意志就会招致反抗这样的强迫与反抗的对立就会使双方力量抵销而至于毫无结果或浪费青年胡适饭依和平主义哲学思想桥梁律》是相当虔诚的而且身体力行加之贯彻正是经由和平主义的思想《力才使胡适对于杜威的政治哲学发生了极大的兴趣和持久的热忱《力量与强迫》这两篇论文杜威的量“暴力与法是胡适思想转变中十分重要的灯塔杜威在文章中说”力“能在不冲突的情况下本可别有用途””但是在冲突之中则流于浪费了而法律便是把可以招致冲突和浪费的能源组织起来’,使力量发生效果的“经济有效而极少浪费的法则”并且在实用主义“的思想大师中胡适不喜欢读詹姆士的信仰的意志而对杜威多谈科学少谈宗教的机具主义”思想方式较感兴趣认为杜威是对宗教的看法最理性化的人从康乃尔转入哥伦比亚大学之后对胡适发生影响的是杜威讲授的逻辑学和社会政治哲学辑方法的发展作为自己的博士论文的题目胡适对杜威的态度是近乎虔诚的崇拜正是他的逻辑学课程启发胡适选择中国古代逻“胡适治学的一贯态度是对任何学派都要求不疑处有疑”唯独对杜威““有疑处不疑的信心”用唐德刚先生的话来说年的在泰山压顶的西风东渐之下而没有还手的能力他们完全丧失了的传播学术自主从”对于实用主义他只有演绎的功夫胡适对杜威哲学加年的《实验主义》《杜威先生与中国》盔年的《五十年来之世界哲理上跟进,的迹象臂如胡适总是一再强调实用主义的方法论“而完全忽略了实用主义其他方面的问题他再三强与自调说杜威始终只认“实验主义是一种方法论”①其实杜威于年发表的主要著作《经验一一然“》中一再强调自己的哲学可以称为“经验的自然主义”或者称为““自然的经验主义””如果把而在于经验”按照它的平常意思来用那么也可以把自己的哲学称为自然主义的人本主义杜威哲学的主要贡献并不是仅仅在于提供了一种理性主义与经验主义相结合的思维方法克服与改造以往一切传统哲学形而上学的二元对立的思想学论者仰哲学史上的二元论者以及其他一些形而上在解决精神与物质经验与自然主观与客观的关系上的确存有错误他们不仅把心物二元对立起来而且还把知觉与概念现象与实在经验与自然思想与目的理论与实践知识与信信念与行动等看做是对立的二元范畴而杜威哲学的使命就是要克服这一系列二元对立观念把然人思维和行动统一起来完成这一场哲学上的大革命正是在这层意义上他的努力与维特邑根斯坦海德格尔的理论功绩相仿都试图找到一条使哲学摆脱近代哲学思维这种二元对立的假定拟定最终思想语境的新路而解决这一问题的根本思想在于杜威就是他的经验自然主义或者自然主义的人本主义而杜威的经验自然主义或自然主义的人本主义思想中不当作主观对客观的认识“最基本的观念就是不把经验当作知识即同时也不把经验当作独立的精神存在而是把经验当作主体和对象作为有机体的人与环境的相互作用的活动过程在杜威那里“生活经验是活动着的人和他的环境包括自然和社会之间的一种析来看贯通作用”一种连续性”及其统一整体从《经验与自然》一书的具体分杜威本人的经验概念的内涵远比胡适所理解的要丰富深刻得多他的经验一词确实蕴涵着两套意义一是指经验的事物二是指能经验的过程就经验的事物来说包括了人们所作所追求所爱所相信所坚持的东西即人们所规定所畏惧所渴望的东西这显然远远超出了传统哲学在有机体和环境把经验仅仅看作一种认识把经验局限于认识论范围的视界杜威认为人和自然的相互作用即经验中有着比认识更为重要的东西就是说人们并不总是首先认识事物而是为拥有事就能经验的过程来说首先是物而高兴或苦恼指希望这意味着人的情感意志等是经验中更为重要的内容畏惧沮丧欢愉信仰等情感意志的过程这里杜威试图用生物进化论中的有机体和环境相互在他的心目中作用的理论来解释这个过程指出的是杜威哲学是作为一种过程哲学而出现的过程动作的观念具有决定性的意义一切事物都是作为过程活动而产生作为过程活动而存在应当如詹在杜威对经验概念的诸多论述中”他并未把经验归结为纯粹的意识同时精神的存在”姆士的“意识流“主观生活之流“”那样杜威也不把世界“自然界本身都归结为经验他甚至还承认在人的经验之外存在着的唯物主义因素死的存在”认为它绝不是由思维或任何精神产生的②从而表现出他的某些进免唯心主义的倾向这说明了杜威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了某些自然科学家的和常识更重要的是它首先“主体与客体”有机体与环境相互作用的过程“在杜威看来既是经验又是行动做的事情是行动经验的真资料应该是动作习惯主动的机能行为和遭遇等”适应途径感官运动的相互协调③杜威十分强调行动实践在经验中的地位和作用甚至视实践与经验直接同一他的经验哲学本质上就是行动哲学实践哲学杜威认为这是经验论发展史上一个根本性的变化它改变了单纯把经验看作是预料未来“心境”是纯知识的传统看法由此杜威进一步认为经验是面向未来联络未来的“它不坚持在先的砚察的现象而坚持在后的现象,不坚持先例而坚持行动的可能性”④突出经验的能动作用突出经验对于未来行动的指导及其后果价》④胡适③②①社《五十年来之世界哲学实验逻样论文集》》《胡适哲学思想资杆选上第页华东师大出版杜威杜威杜威《《年英文版页第页哲学的改造》第《美国实用主义的发展》一一值即经验与自然连续的方向在于未来就今天人们对于实用主义的了解程度来说式要深刻得多广博得多我们对杜威哲学的理论把握应当比当年胡适的理解模不仅仅是胡适所概括归纳的那几条思想成就杜威的哲学意义而在于提供了一种具有美国人文主义精神的文化哲学杜威的哲学研究范围相当广泛至少涉略科学哲学教育哲学政治哲学艺术哲学这几大门类而且在他所涉足的研究领域几乎都能自成一派艺术生产美学等理论思想体系他曾先后创立了科学实验逻辑不能以偏概全民主主义教育社会理性改革贯通杜威哲学体系的是一种美国文化精神具有强烈的人文主义色彩因此对杜威哲学的整体把握和理论定位三在杜威哲学的跨文化传播中不可避免地发生种种程度不一的文化变异实用主义思想家也不能幸免首先即使是胡适这样皮诚的其中的涵义值得我们深加探泳杜威与胡适的实用主义的思想来源是显然不同的从文化渊源上看这就决定了他们的实“用主义理论的特征有较多的差异他的哲学最初的来源贺麟先生对杜威哲学的研究颇有见地他认为杜威的哲学有三个重要的来源黑格尔学说是进化论则是他的科学根据美国文化则是他的社会背景”①在这三种思想来源中以黑格尔的成分较为重要杜威在三十五岁以前基本上是受黑格尔学说的影响甚至在他走上实譬如用主义道路之后对立统一的看法重知行合一依然保留着好些接纳黑格尔学说的地方杜威哲学中仍保留着辩证的直观与诸如手段与目的的合一人文和自然的合一理想和行为的合一尤其是他非常注这无疑是受了黑格尔的启示生发出来的此外还有一件足以引为旁证的材料在庆祝杜威七十岁生日的哲学讨论中哥伦比亚大学的武德布瑞吉教授曾经批评说书写文章却从不经过实验考察的程序作的人而能不用辩证法的”杜威标榜实验方法“而仍是依靠辩证法的直觉杜威答辩道没有任何从事哲学著进化论对杜威哲学的影响也很重要杜威思想中非常重视发展他认为实在永远在发展变化之中生命现象就是机体对于环境的适应的应用他的哲学体系中常有生物方面发生学的方法““并且从发生学的方法中蜕化出所谓历史的方法来杜威哲学的第三个渊源是美国文化美国时代精神中的变革政治党派组织活动务于社会竞争创新民主自由思想在他的哲学论著中得以充分体现身处教育改革争取劳工妇女权利和平事业人权斗争的实践之中杜威把哲学更全面地服形成了一个与科学政治教育美学联合的完整思想体系汇入到美国文化精神之中儡毖涣从杜威思想的三个文化渊源看杜威哲学能够达到当时思想界的高峰是确有其文化基础的等自然科学成就中汲取思想营养而且善于从以黑格尔哲学为代表的欧洲大陆理他不统和从美国文化的经验主义传统中吸取精华达到了把握时代精神精华的理论高度从而把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在辩证的对立中统圈眼慈瞬纂氢段与此相映照胡适实用主义思想的文化渊源却有着根本不同的活水源头关国学者杰罗姆“敏锐地觉察到当胡适接触到杜威的思想时他自己的思想已经很牢固地形成了而且是不容急”易轻易地被推翻的②根据胡适传播实用主义的论著来看他的实用主义思想在正式归宗于杜威思“想之前很久早已形成了他的无神论唯物主义思想主要来源于范缤反佛的》所持的批评态度形神论“”思想”而他的怀疑论思想则来源于王充《论衡及清代考据学的①贫麟②美。来源于张载朱熹注重的“学则须疑的精神以“证据”观念胡适本人特别着重清代朴学认为中国旧有的学术只有清代朴《现代西方哲学讲演录》第页上海人民出版社格里德《胡适与中国的文艺复兴》江苏人民出版社第页一一学确有科学精神”他从当时的文字学训沽学校勘学“考订学诸门学问中、发现出“但宜推求勿为株守”八个字的清学真精神①这是他所概括的“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实用主义精神的思想渊源他本人在三”年月的日记中这样写道””今年吾国之急需不在新奇之学说“高深之”哲理二“而在所以求学论事观物经国之术天赋人权说之沿革“并且强调他所关心的西学问题有三此时②“一“泰西考据学,和致用哲学在胡适的心目中不看重任何”新奇之学说高深之哲理却专注重一个术”字及致用哲学可见他的心态完全是中国式的实用主义所致以今天的科学标准来看当年胡适把清代学者的经验主义的求证方法与现代科学精神等同起来其根据是不足的法清代考据学派之所以一再受到称赞”是因为他们一反宋明儒学空谈心性之学的玄虚方而主张“贵创“博论”“致用”的治学风格转而用比较客观的逻辑的方法分析校勘考证儒学的典籍出于对宋明儒者的洁难力图证明自己发现的动机促使清代学者在校勘方法历霹自史探究及哲学思想重建上采取一种彻底的批判态度从而使要求证实的思想受到尊敬但是这种考所依据的方法并未代代科学精神更没有接近或等同于现代科学方法因为清代考据学派对瓤然之谜仍毫无兴趣一味沉溺于“使故纸堆大放光明”他们的研究始终是在以社会和伦理世界为“基础的儒学教义之内这正如卜与唯心主义的科学标准相合谐的分离有两种形式而不是培根列文森所说的那样这些清代早期思想家的经验主义态度是既不是科学本身又不必然会产生科学在欧洲史上与唯心主义的即阿伯拉尔的前科学一元论和培根的归纳经验形式”而中国思想家则与阿伯拉尔非常接近③其次从运思方法上分析杜威与胡适的思维运作方法同样也存在不少差异尤其表现在胡适对实用主义的传播和宣传方面的联系与历史发展杜威的运思方法无疑受到黑格尔思想的影响暴露出一种对旧式理性主义的继承。比较强调整体统一的理性把握注重对立属性之间因此表现出一种比较全面系统的理性主义思维方式》中谈到与杜威相比较胡适较多地具有一种方法论上的化约论的简单化倾向“”余英时先生在《中国近代思想上的胡适。胡适思想中有一种非常明确的化约论“滋二的倾向他把一切学术思想以至整个文化都化约为方法他重视的永远是一家或一派学术思想背后的方法切中要害的态度和精神而不是实际内容”余英时这一批评对于胡适的运思方法来说是是恰如其分的如果说胡适的这种化约论的思想方法那么对早期传播实用主义哲学还能够起一点通俗易懂化便于普及的效果的话随着对杜威哲学以及其他西方哲学的跨文化传播的深这种化约论的思想方法只能成为进一步理解和解释杜威哲学乃至整个西方学术文化的思想方法批判和吸收论上的障碍了不利于我们对西方学术思想各种流派的分析而且为后代学者带来了一种不良的学风许多青年朋友以为掌握了该学派的几条原则方法便以为是通晓了整个西方思想文化从胡适所归纳出来的几个实用主义公式来看虽然它们对于二三十年代实用主义的早期传播起到普及作用学然而也或多或少地损害了杜威哲学中的合理思想不利于我们完整准确地评价实用主义哲譬如胡适曾在《实验主义“》演讲中把杜威的思想方法分成五个步,骤又称作思想的“五步证实说”这就是四一疑难的境地二指定疑难之点究竟在什么地方,一一想出来三假定种种解决疑难,”的方法,把每种假定所涵的结果看那一个假设能够解决这个困难五这种解决使人相信①胡适②《《或证明这种解决的谬误》使人不信用”后来胡适常常把这“五步化约为三清代学者的治学方法《胡存文存》卷二页胡适留学日记》《第三集第一《③列文森清代经验主义的天折》远东季刊》年第期一一步在《杜威先生与中国》一文中便成为“一从具体的事实与境地下手,三二一切学说理想一切知识都只是待证的假设”并非天经地义,一切学说与理想都须用实行来试验过实验是三步说”真理的唯一试金石假设只是这中间“五步说”中的第一第二步合并》中第三第四步合并“离开杜威的实验逻辑已经有相当距离了再细心求证实”然而更化约为细心搜求事实大胆提出“胡适更为经常的说法更为简约索性只剩下了两步说科学的方法”到了《我的歧路与其说这“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十个字。“十字真经”是杜威的思想还不如说是胡适自己的发明更为恰当抽象概括分其实从科学哲学的角度看问题杜威的思维五步法是对他的实验逻辑的一种都是科学哲学的一个重要组后来的逻辑实证论和批判理性主义的科学发现的逻辑胡适将它化约为三步说或二步说汀实际是把科学假设的重要性和复杂性看简单了削弱了假设望理论假说的多种条件与它所必需具备的逻辑严密性当代科学哲学的理论发展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而胡适却把自然科学理论中的科学假设方法与中国清代考据学的经验假定捏合在一起直接等同结果便使科学的假设至于题假说方法蜕变为一种前科学的方法”这就发生了跨文化传播中的文化变异问题”“有用就是真理“实在是一个很服从的女孩子”等命题也是容易发生文化变异的问杜威本人多次指出他的真理观完全是以对思维说明的正确性为依据这种观念之所以容易被人发生误解是由于“陈述上的缺点当人们把真理设想成满足的时候每每总是把它设想成一种单纯感情的满足观念与行动一种私人的舒适一种纯粹个人需要的满足其实“实用”这个概念主要是指思想不仅无法避免这种误解实践的贯通是指观念付诸实践的正确性“胡适的化约方法反而有所加剧不能不增添了陈述上的缺点”再其次从语言操作上看当缓漫枯燥杜威与胡适的差异更是显著杜威的语言文字比较晦涩艰深讲课也相相形之下作为白话文的倡导者胡适传播实用主义的语言相当通俗易懂过分迁就普及的要求文字也接近口语然而为了追求通俗化的社会效果“”不仅不能准确地表达哲学思维的深邃思想和逻辑力量而且还可能承担败坏哲学声誉“降低损害哲学思想水平与质量的风险譬如胡适在谈及观念与实在相符合个“时强调这是一种动态的作用的符合他”“媒婆长媒婆短”一口气七八”媒婆”又是现任的媒婆““退职的媒婆”还有““媒拳””实在使人不能不感到一种庸俗“的习气在讲述他的不朽论”时也是这样又是擦背的又是掏粪的倒马桶的未免使人恶心理解的话立中休系这样的通俗化实在不能使人接受对于哲学语言来说”如果说玄奥晦涩还能够继续琢磨库恩指出那么由通俗化而走向庸俗化则是无药可救反而毁了哲学本身在新理论的建“美学的考虑的重要性有时可以是决定性的①按照美的规律和最简化原则来建构哲学语言同样也是有关哲学思想体系存亡的大问题库恩《科学中的美和琦美的追求》①《世界科学译丛》年第期作者单位复旦大学哲学系资任编辑徐中振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