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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亡心态和纳兰词_王卉

2023-05-04 来源:易榕旅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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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亡心态和纳兰词

济南职业学院 王 卉

[摘 要]纳兰性德不仅在有清一代词坛上卓然不群,即使放在整个词史上,也是独成一大家,不依不傍,完全用自己的语言写自己的人生感受。袁本文学史认为其词作的主要风格是哀郁凄婉,这一风格的形成与纳兰性德的悼亡心态有直接的关系。

[关键词]哀郁凄婉 青年丧妻 悼亡心态 无奈的心绪 往“后”看

  生为满族人却痴迷汉文化;身为权相明珠之子、康熙帝一等

侍卫,身处喧红闹紫、高门广厦之中,心却游离于繁华热闹之外;地道的满族八旗子弟,结交的却都是大他十几岁甚至几十岁的汉族落拓文人;走在仕途,却一生为情所累。

生于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中的他却过得并不快乐,翻开他的《饮水词》,满篇的“眼泪”、“伤心”、“惆怅”、“断肠”……刚刚而立之年、风华正茂之时,却因一场寒疾而匆匆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就是纳兰性德,清代词人,一个谜一样的人物,他有着一段极富戏剧色彩的人生经历,许多在别人看来非常矛盾、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和谐地交融在他的生命中。很多人认识纳兰是因为他的词。“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曾感动了数代人。他的悼亡词、塞外词、出世词,无一不情真意切,让人感叹。

纳兰性德不仅在有清一代词坛上卓然不群,即使放在整个词史上,也是独成一大家,不依不傍,完全用自己的语言写自己的人生感受。袁本文学史认为其词作的主要风格是哀郁凄婉,这一风格的形成与纳兰性德的悼亡心态有直接的关系。

纳兰与元配夫人卢氏伉俪情笃,孰料婚后三年,卢氏死于难产,时年,纳兰性德22岁。从心理学上讲,青年时期是一个人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观逐渐形成和定型期。青年丧妻,对于任何人来讲,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更何况纳兰是一个感情异常细腻的诗人,是一个至情至孝之人。具《清史稿》记载:“性德事亲孝,侍疾衣不解带,颜色黧黑,疾愈乃复。”而且他与亡妻情投意合,琴瑟音通。爱妻的逝去,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严重创伤诗人的心灵,促成了纳兰易于感伤的,内向型的性格和心态,形成了纳兰所独有的悼亡心态。这一心态,在他以后近十年的生涯和词创作中表现的十分突出。具体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无奈的心绪

爱妻的逝去,纳兰为此写了大量的悼亡词,这些悼亡词都透露出纳兰无奈的心绪。纳兰以初入中原的正黄旗一俊逸少年,也曾少年豪气,将整个历史容纳,他的长调,多数写得豪宕奔放。特别是几首《金露曲》读起来让人神魂飞越,从中体会到“碧海制长鲸”的旨趣。如“未得常无谓。竟须将银河亲挽,普天一洗。麟阁才教留粉末,大笑拂衣归矣”,这几句写得气势如虹,把少年意气展现无遗。然而当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妻死去,自己却束手无策。那种由刻骨铭心的悲痛生发的无奈和无助,那种在难以琢磨和控制的造物主面前,人们的不能把握命运的悲怆和凄怨,象毒酒一样弥漫于词人整个心绪中。经历了生死离别人生最大的苦难,纳兰词也由明亮轻快转变为灰冷凝重,无可奈何情绪成为诗人的主导。“无端,无奈,争奈,无那”词眼不时出现在词作中。词人看见了“别样幽芬”的“凤兰”在秋天显得萧瑟,倍觉怜爱,却生发出“争奈秋如许”的感慨,这是一种对时光流逝,美景不长的无奈。而这种无奈生发在人事上,则有了“须知秋叶春华促,点鬓星星”(《采桑子》)和“人生须行乐,君知否?容易两鬓萧萧”(《风流子》)的哀叹。由自然风光景色的变化,词人感极生赋,联想到人

生的短暂。这是一种顾影自怜,空诸一切的观感,表现出一种空

虚,疑惑和迷惘的情感,令人低回困惑。这和晋时桓温“攀枝执条,泫然泪下”的生命意识和自我叩问是相通相契的,真是“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这里表现的是一种对人生难以把握的无奈。

这种在人事上无法把握个人命运的幽怨,表现在人际关系上,则更有人事沧桑之感。如纳兰为亡妻写就的《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缺,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热。无奈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飞蝶。”谭献在《箧中语》中评价此词为“势纵语咽,凄淡无聊”,他注意到了词人凄清悲凉,情伤肠断的心境,却没有注意到纳兰那种无法把握个体命运的悲剧性色彩,恰恰正是这种无可奈何的情绪加重了纳兰的悼亡心境。纳兰写的赠别词“把酒留君君不住”,也洋溢出那种“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几多无奈。

这种无可奈何的心绪,大而扩之,到社会历史层面,词人情不自禁会发出兴亡之感。古代有学识的文人,一见到古迹,便有满腔的愁绪,容易起兴亡之感。如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和辛弃疾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纳兰亦如此,他路经吉林龙潭口,面对重重叠叠的山峰,字迹模糊的断碑,阴森的蛟龙窟,一片萧条,满目凄凉,词人便有“兴亡满眼”的感慨;在随驾东巡,路遇姜女庙时,追古抚今,发出“六王如梦祖龙非”的感叹。而写得最好的莫过于《南乡子》:

何处淬吴钩?一片城荒枕碧流,曾是当年龙战地,飕飕,塞草霜风满地秋。

霸业等闲休。越马横戈总白头,莫把韶华轻换了,封侯,多少英雄只废丘。

纳兰随君出塞,观望故战场,寒风萧瑟,满目荒凉,自是感慨万千,然而这感慨不仅仅是个人私情,而是日月之迁流,仕途之坎坷,家国之忧患,人生之苦辛,一齐涌上心头,奔赴笔下。对历史人生无法把握的无奈感加重了兴亡的哀叹,千古江山,凭谁把握?诗人不禁问历史,历史亦无言,正所谓“今古江山无定据”,对于江山,历史亦无奈,何况个人乎?

二、往“后”看的状态

正因为纳兰性德有一种对历史对未来无奈和失望的心态,他变得沮丧,低沉,彷徨苦闷并且厌弃尘俗世间,便开始向后看。这是古代文人通常寻求心态平衡,自我解脱的药剂。于是在今之凄凉和昨之繁荣中,词人更倾向于昨日;在现实之残酷和梦之甜蜜中,词人更愿意生活在梦中。于是纳兰的词多了今昨之对照,多了些写梦的作品,使整个词作呈现出一种往“后”看的状态。

悼亡心境是无可奈何的呻吟,是内敛感伤的话语,应该说是个体中年以后的心态。这种诗词同人们的退守心态,消极落寞意绪较为接近,同中年以前的那种积极进取积极参与的心态相违背。而往后看正是这种心境的主要特征之一。

在纳兰的词中,出现“记”和“忆”的字眼比比皆是,如《临江仙》“常记碧纱窗外语,秋风吹送归鸿”;如《凤凰台上忆吹箫》“记画屏今夕,曾共题诗”;如《菩萨蛮》“记得别伊时,桃花柳万丝”;如《秋水》“忆剪烛幽窗小憩,娇梦垂成,频换觉一眶秋水”;如《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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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其他没有用“忆”或是“记”字眼明指,而在时间序列中明显带有忆的倾向的词作更多,如《东风齐著力》“往事水迢迢,窗前月,几番空照魂销。旧欢新梦,雁齿小红桥”;如《菩萨蛮》“粉香看又别,空剩当时月,月也异当时,凄清照鬓丝”;如《秋千索》“满地梨花,似去年,却多了廉纤雨”;《鬓云送令》“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在这些词作中,词人回忆往事,颇有物是人非之感;将今昔对比,有今不胜昔之痛、这里面有悔恨,“方悔从前真草草,等闲看”;有怅惘,“正是秋来寂寞,偏是声声点点,助人难绪”;有百无聊赖,“往事最堪伤”;但是最多的还是眷恋,“转忆当年,消受尽皓腕红萸,嫣然一顾”;回忆往事,但是往事不可重现,这里面含有的悲怆使全词更加萧索,寂寞和消沉。如《浣溪纱》:

谁怜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平常。词的上片描绘秋日残阳之景:独立寒秋,猎猎的秋风从耳边吹过,飘零的树叶将窗户都遮住了。作者为读者精心营造出一片萧条之境。这样一幅深秋天气,自然会引起词人的秋情绪。于是,下片便言思绪,然而又不直言怀恋,只说当时的酒醉,春睡,赌书,泼茶之事,这些俱是往日的美好时光。收尾转而言“当时只道是平常”,使词突然直转而下,嘎然而止,便生成无限的幽思。今——昔——今的时间转换,悲——乐——悲的情感变幻,在时间和情感的迢递转换中,加剧了今昔对比,加重了今不胜昔的痛感。这种痛楚使性格偏于感伤的词人不禁生发出“人生如梦”的哀叹。

在纳兰词中,写梦的词作也占很大的比重。由于词人对现实充满了失望的情绪,而回忆往往在人清醒的时候才能发生。这样梦就成为心情舒畅的唯一途径,现实不能实现便到梦中实现。纳兰思念朋友,在现实中,不能立刻会见到知己,便借助于梦“生小不知江上路,分明却到梁溪”,自谓生来不识江南路径——朋友的家乡,却在梦中到了好友的故乡。爱妻已逝,在现实中不能再见,只能靠亡妇画像来诉说相思意,如《南乡子》“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又如《虞美人》“为伊判作梦中人,长向画图清夜唤真真”。词人在百无聊赖之际,对着画图深情地呼唤着爱妻的名字,聊以自慰,然而这也是无谓之举了。那就只有借助好梦了。假如好梦确实如约而至,能在梦中见到自己念兹在兹的妻子,那时多么可喜的事情啊。诗人确实在梦中见到了自己的妻子,如《寻芳草》“客夜怎生过?梦来相伴,倚窗吟和,薄嗔佯笑道,若不是恁凄凉,肯来么?”词人寂寞极甚,好在终于在梦中得到暂时的慰藉,然而这种短暂的美好总是来去匆匆,不能陪伴到天明。词的下片,词人便将自己煞费苦心为自己构筑的痴情而感伤的希望,亲手粉碎,“来去苦匆匆,准拟待晓钟敲破。乍偎人,一闪灯花坠,却对着玻璃火”,好梦如意醒,正在词人和妻子相依偎之时,灯花一闪,却发现自己仍旧识孤零零的一个人,只有面前的玻璃火陪伴。结尾这两句,真是锥心泣血之言,读至此处,有情人焉能不掩卷一哭。

现实中不能满足的事,词人渴望借助于梦境,而梦境虽然美好,但是又容易打破,词人由希望陷入更大的失望,便情不自禁的怀疑起梦来了,如《望江南》:

挑灯坐,坐久忆年时。薄雾笼花娇欲泣,夜深微月下杨枝。催道太眠迟。

憔悴去,此恨有谁知。天上人间俱怅望,经声佛火两凄迷。未梦已先疑。

开端看似平平,却蕴含深意。词人对亡妻怀有真诚的爱恋,故望着摇曳的灯花,自然而然想起去年的情景。回忆是悼亡心境的主要特征,他与亡妻的往事是不胜回忆,不堪回忆,却终究免不得要回忆。回忆的心境的产生是因为过去太美好,是因为过去的影子根植在内心深处,根植在骨子里。于是因为回忆而动情,

那薄雾笼罩下的花,也忍不住要泣下了。已经是下半夜了,人却还是不寐。下片转入感慨,正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只有眼前的“经声佛火”,却又迷茫惆怅。现实生活中难得团聚,转而渴望在梦中厮见,这是人之常情,可是太多太多的经验告诉词人,渴望在梦中相见亦是无谓之举。“未梦已先疑”,这是词人在倍尝人间苦辛而得到的人生的独特感受,在这看似有悖常理的表达,蕴含着无限深刻的心理内容。北宋词人贺铸的《菩萨蛮》下片云“良宵谁与共?赖有窗前梦。可奈梦回时,一番新别离!”试想,一次别离,已是不能堪,岂可以再,岂可以三?梦中相见,固然慰情聊胜于无,岂奈“觉来知是梦,不胜悲”。

为了更明晰更清楚地看出丧妻之痛对纳兰性格形成的决定性作用,我们对悼亡之作在文学史上的发展进行简单的梳理如下:

悼亡之作,是中国古典诗歌的一大宗。中国古典诗歌的悼亡诗,从内容上看,最早可以推溯《诗经》的《邶风・绿衣》,但历来意见不同,如褚斌杰先生在《诗经全译》中认为:这是我国史诗上最早的悼亡之作;而程俊英先生在《诗经译著》中认为:这是首睹物怀人思念妻子的诗歌,这位妻子是死亡或是离异,不得而知。最早以“悼亡”为题目并著称于世的是西晋潘岳的三首《悼亡诗》,也就从潘岳起,悼亡诗成为一种专门的题材,严格来讲只有那些为自己的亡妇写就的诗歌才被称为悼亡诗。唐宋以来,悼亡诗逐渐增多,较为著名的为唐元稹的《遣悲怀》七律三首和李商隐的一系列悼亡诗,为悼亡诗歌的上乘佳品。悼亡的题材出现在词中,最早又最好的无疑要推苏轼的《江城子》了。贺铸的词中亦有体现,其后著名女词人李清照写过许多悼夫词,广义上讲也应该属于悼亡之列。而悼亡诗歌集大成者无疑是纳兰性德了。

元稹(779-831)妻子韦氏,20岁于归,七年后(809)去世。当年元稹31岁

李商隐(813-858)妻子王氏,838年于归,13年后(851)去世,当年李商隐39岁

苏轼(1037-1101)妻子王氏,16岁于归,11年后(1065)去世,当年苏轼29岁

贺铸(1052-1125)妻子赵氏,约1100年去世,当年贺铸49岁

纳兰性德(1655-1685)妻子卢氏,18岁于归,3年后(1677)去世,纳兰年仅23岁

从上我们可以很清晰看出,纳兰丧妻时,年仅23岁,对于一个未谙世事的青年来讲,这无疑是一个最沉重的打击,因此妻子的离去,影响了他一生,形成了他那独特的悼亡心境,这一悼亡心境使纳兰词独树一帜,在整个中国词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王国维在《人间词话》称为“北宋以来,一人而已”,并认为他“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情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那么通过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认为:纳兰以悼亡心境观物,以悼亡心境言情,故能独成一家。

参考文献[1]《清词史》.严迪昌.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2]《中国文学主题学-悼祭文化和丧悼文化》.王立.中州古籍出版社.1995.

[3]《李商隐爱情诗解》.钟来茵.学林出版社.1997.[4]《中国文学史》.游国恩等主编.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年.

[5]《中国文学史》.章培恒.骆玉明主编.复旦大学出版社.1996年.

[6]《中国文学史》.袁行霈主编.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年.[7]《纳兰性得和他的词》.黄天骥.广东人民出版社.198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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