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 安陸新聞網2008年07月25日 10:14:04
近年來,學術界對銀杏的生物學特徵、栽培歷史、利用價值以及繁殖方法等方面的問題作了大量的科學探討,這對於我國銀杏事業的發展無疑是十分有益的。筆者不揣譾陋,擬從銀杏文化價值的角度談談自己的看法。 (一)
弄清銀杏名稱的演化過程是一個很有價值的命題,它對於瞭解銀杏發展的文化背景、考察銀杏的栽培歷史具有重要意義。令人遺憾的是,在我國早期的一些經典著作中卻缺乏記載。自宋代以來,雖不乏學者精心考證,但始終未能得出準確的結論。北宋詩人梅堯臣經過一番考證後得出結論僅僅一句話:“神農本草缺,禹貢夏書無。”明代李時珍在他著名的《本草綱目》中也只是考證了宋代的稱呼,對於宋以前的情況也不甚了了。筆者認為,銀杏的經濟價值、文化價值那麼高,就不可能不在歷代文人墨客的詩詞書畫中留下痕跡。近來我索檢了一些史料並參閱《邳縣銀杏志》以及梁立興的《中國銀杏》、山東泰安林業局編寫的《銀杏樹》,茲將主要看法簡述如下。
按西漢辭賦家司馬相如的《上林賦》:“沙棠櫟櫧,華楓枰櫨。”李善注引郭璞曰:“枰,平仲木也。”又,晉左思《吳都賦》:“平仲桾梃,松梓古度。”李善注:“平仲之木,實白如銀。”郭璞是東晉著名文學家、訓詁家,李善是唐代著名學者,均以學識淵博名世。他們認為“枰”即“平仲木”,雖未直接說其果就叫銀杏,卻肯定了它的果實色白如銀。
值得注意的是,在李善所注的樹木中,竟沒有一種其他樹木是“實白如銀”的(見梁蕭統《昭明文選》)。因此“枰”即“平仲”,亦即“銀杏”的觀點大致是可以成立的。此外,初唐詩人沈佺期詩中也有“芳春平仲綠,清夜子規啼”之句。由此,我以為西漢以前,銀杏之名為“枰”,自晉乃至唐代稱“平仲”。明清之際的思想家、科學家方以智在他的《通雅?植物》中則直接說:“平仲,銀杏也。”
到了宋代,平仲則改稱銀杏。宋阮閱的《詩話總龜》載:“京師(開封)舊無銀杏,附馬都尉李文和自南方來,植於私第,因而著子,自後稍稍蕃多,不復以南方為貴。”明人王象晉的《群芳譜》中也有類似記載,只是附馬之名為“王和甫”,未知孰是。不管附馬之名如何,有兩點是勿庸置疑的:一是宋代即已有“銀杏”之名;二是自宋代始銀杏才從南方傳入京師。明代李時珍則說得更為具體:“白果,鴨腳子。原生江南,葉似鴨掌,因名鴨腳。宋初始入貢,改呼銀杏,因其形似小杏而核色白也。今名白果”(《本草綱目?果部》)。
從以上所引《本草綱目》可知,銀杏還有另一個名字,即“葉似鴨掌”,因名“鴨腳”。“鴨掌”、“鴨腳”尚不見唐以前史料,當與“銀杏”之名同時並存。銀杏還稱“公孫樹”。關於此名的來歷,一說是因銀杏結種遲而樹齡長,“公植樹而孫得實”,因而為名;一說是中華民族的祖先軒轅氏複姓公孫(按《史記?五帝本紀》:“黃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孫,名軒轅”)。銀杏的壽齡可與軒轅相比,因而譽名“公孫”。 銀杏還有些地域性名稱,如“靈眼”、“佛指甲”、“佛手柑”、“飛蛾葉”、“鳳果”等。從字面可以看出,這些名字均與銀杏的果子和樹
葉形狀有關。銀杏還有個世界通用的學名,即,Ginkgo bilobalinn,系由中國梵音“金果”的譯音和銀杏及瑞典植物學家林奈的英文縮寫字所組成。
在我們常見的樹木中,恐怕象銀杏這樣多名的情況不多見。無論是其學名,還是俗稱,都反映了銀杏在一定歷史時期或地域的文化內涵。
( 二)
銀杏以它雍容富貴的姿態和純潔無瑕的品質吸引著歷代的文人墨客。在我國文化藝術的歷史長廊中,有著銀杏文化的瑰麗畫卷。文人雅士所留下的詩畫藝術作品,成為中國銀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從形式上看,古代文學中的詠銀杏之作有詩與賦之別;從內容上看,則又有詠形和詠神之異。詠形之文常見於賦,詠神之作多見於詩。 從目前所見到的史料,最早詠銀杏之賦有司馬相如的《上林賦》和晉左思的《吳都賦》。最早以銀杏入詩的是沈佺期。《全唐詩》卷九十六收有他的《夜宿七盤嶺》詩,詩中寫道:“獨遊千裏外,高臥七盤西。曉月臨窗近,天河入戶低。芳春平仲綠,清夜子規啼。浮客空留聽,褒城聞曙雞。”沈佺期歷任武則天朝的通事舍人、給事中、考功員外郎,到中宗繼位,因貪污和陷附權貴張易之,被流放歡州。這首詩是他在流放途中所作。詩人巧妙地借助“曉月”、“天河”、“平仲”、“子規”等景物抒發了自己離家千裏、隻身獨遊的愁思。七盤山位於陝西
漢中縣褒城北面,詩人這裏為什麼偏偏以南方異鄉的平仲入詩?這主要因為詩人是因罪外貶,它是以銀杏的潔白寄託自己的清白。司馬相如在《上林賦》中寫的銀杏是“長千仞,大連抱。誇條直暢,實葉峻茂,”肯定的是它的木材價值,而沈佺期則是從銀杏的內涵出發,發掘了銀杏的文化蘊意,即超凡脫俗,清白高潔。
宋代,銀杏、白果、鴨腳通用,再加上南方移植京師,並由朝廷賜名,便越發成了詩人嘔歌吟唱的重要題材。歐陽修是北宋文壇巨擘,竟有兩首詩是寫銀杏的。他寫道:“鴨腳生江南,名實本相符。絳囊因入貢,銀杏貴中州”(《鴨腳》);“鵝毛贈千裏,所重以其人。鴨腳雖百個,得之誠可珍”(《答梅宛陵聖俞見贈》)。千裏之外能得到友人贈送的百十顆銀杏的種子也覺得十分珍貴。可見當時,銀杏的用途還不十分廣泛,只是作為比較高雅的禮品相饋贈。其他詩人的清詞麗句也不少,如“霜林收鴨腳,春網薦琴高”(黃庭堅);“秋盤堆鴨腳,春味薦貓頭”(陳師道);“五百年間城郭改,空留鴨腳伴瓊花”(晁補之)。著名詩人梅堯臣的《答友人》一詩也頗值得一提。“北人見鴨腳,南人見胡桃。識內不識外,疑若橡栗韜。鴨腳黃綠李,其名因葉高。吾鄉宣城郡,多此以為豪。種樹三十年,結籽防凶猱。剝核手無膚,持置宮省曹。今喜生都下,薦酒壓葡萄。初聞帝苑誇,又複王第褒。累累誰采掇,玉碗上金鏊。金鏊文章宗,分贈我已叨。豈無異鄉感,感此微物遭。一世走塵土,髦巔得霜毛。”詩人對銀杏的觀賞價值、藥用價值、食用價值寫得極為詳備。 南宋吟詠銀杏之作亦是隨處可見,如“鴨腳葉黃烏臼丹,草煙小店風雨寒”(陸遊);“深存淺火略相遭,小苦微甘韻最高。未必雞頭如鴨腳,
不防銀杏作金桃”(楊萬裏)。金桃,乃唐時西域給大唐王朝的貢品,極為珍貴。杜甫詩中有“麝香眠石竹,鸚鵡啄金桃”句,詩人認為銀杏可與之媲美。特別感人的要數南宋女詞人李清照的《瑞鷓鴣?雙銀杏》詞。“風韻雍容未甚都,尊前甘桔可為奴。誰憐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誰叫並蒂連枝摘,醉後明皇倚太真。居士擎開真有意,要吟風味兩家新。”詞人托物言志,借物抒情,賦予銀杏以人的品格,以雙銀杏自比和喻丈夫趙明誠。首兩句寫銀杏典雅大方的風度韻致,銀杏外表樸實、品質高雅,連果中佳品甘桔也遜色三分。三、四句寫銀杏的堅貞高潔,雖流落江湖,但仍保持著“玉骨冰肌“的神韻。五六句以並蒂連枝和唐明皇醉倚楊貴妃共賞牡丹作比,寫雙銀杏相依相偎的情態。末兩句寫銀杏果仁的清新甜美以喻夫婦心心相通和愛情常新的美德。這首詞全篇寫銀杏的內在精神,可稱得上是歷代文人描寫銀杏的精品。
宋人詩詞中有銀杏,書畫藝術作品中也有銀杏。據《宣和畫譜》載,宋內臣樂士宣,字得臣,祥符人,尤善畫花鳥,禦府藏有他所作《銀杏白頭翁圖》。此外,宋代還有書法作品《周必大題泰少遊帖》,上書“惠及銀杏,尤見厚意”。周必大是宋孝宗時中書舍人,秦少遊即秦觀,著名文人,一個送銀杏,一個題贈書帖,可算得上是一段“銀杏佳話”。惜筆者尚未見到這兩件藝術精品,不知是否藏於北京故宮。
明清之際詠銀杏之作也寫得別有情致,如“銀杏子成邊雁到,木犀花發野鶯飛”(劉基);“鴨腳參天風雨老,龍髯蟄地雪霜寒”(徐世隆);“紅雨亂春叢,清陰掩平仲”(王錂)。事實上,南宋以降,由於戰事迭起,災害頻仍,人們甚至從銀杏樹上尋找精神寄託,對銀杏產
生崇拜並賦予神化。據明代《昆山縣誌》載,蒲城的一棵白果樹系由仙人“擲枝垂生”。同載汴人龔猗,官殿中侍禦史,曾護從宋高宗南渡,途經昆山,折了一枝銀杏插在地上,祈禱此枝能長成一棵大樹,後果然靈驗,並得白果七十餘顆,據說恰恰是他的子孫嗣世之數。後人稱此樹為“遇仙樹”(見《群芳譜》)。 (三)
銀杏文化的內涵還表現在多方面的利用價值方面。銀杏的高潔典雅是“德”,它的利用價值是“才”。它德才兼備,所以古人對他十分鍾情。漢許慎《說文》:“枰,平也。”清段玉裁注:“謂木器之平稱枰。如今言棋枰是也。”“秤”從平,古文的“平”字就像天平形。而“仲”是一種石樂器。《爾雅?釋樂》:“大籥謂之產,其中謂之仲。”又據《字彙》:“仲,樂器。”由以上引證可知,“枰”即“平”,而“平”即“秤”,“仲”是樂器名。特別令人玩味的是,古人不僅多以“平仲”取名,而且還將“平仲”同“准”字相聯,如宋代政治家寇准,即字“平仲”,明代任過工部主事的範准,亦字“平仲”。因此,我很懷疑古代是以銀杏樹作秤和一種叫“仲”的樂器。由於銀杏木材紋理直,結構勻,質地細而軟,因此是作高檔傢俱和文化用品的好材料。據載,北宋金殿中皇帝的坐椅就是銀杏木做的。嶽飛為江蘇泰興“延佑觀”題字的匾額也是選用的銀杏。《元史?輿服志》還載:“笏制以牙上圓下方,或以銀杏木為之。”元代朝廷大臣中,執象笏者三十人,而執銀杏笏者一百七十人。
關於銀杏的藥用、食用價值在各種藥膳書中已有詳細記載。近些年來,
全國各地已挖掘整理出數十種傳統銀杏菜肴,如“銀杏雞花”(四川),“白果雞丁”(上海),“糖溜白果”(廣東),“白果仁蒸餅”(天津)等。特別是孔家宴中的“詩禮銀杏”,已經很緊密地把“銀杏文化”同“飲食文化”結合在一起了。孔門五十三代“衍聖公”孫建有“詩禮堂”,堂前植有兩株銀杏,孔府請客總要以銀杏作菜,名曰:“詩禮銀杏”。至於銀杏的藥用價值範圍更是十分廣泛。《本草綱目》中說,(銀杏)生食引疳解酒,熟食益人。熟食溫肺益氣,定喘嗉,縮小便,止白濁。生食降痰,消毒殺蟲。李時珍列舉銀杏可以治療近二十種疾病。《群芳譜》中還記載,銀杏感陰陽之妙,其樹耐久,肌理白膩,術家求刻印符,能召使鬼神,保人平安。這雖是術數家之言,但也可以理解為一種廣義的銀杏文化。
從觀賞價值的角度講,銀杏文化更是中國傳統文化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一般說來,全國各地名山大川,古刹寺庵中的銀杏都有著一定的歷史文化背景。據《湖北通志》(1921年版)載,僅湖北就有兩處銀杏寺,一在竹溪,一在監利,都是清代以前的寺廟。山東莒縣浮來山定林寺,是南朝文學理論批評家劉勰晚年和慧震撰經的地方,寺前那棵千年銀杏下的“象山樹”三個字據說是劉勰留下的。河南光山縣淨居寺是蘇軾築臺讀書處,他曾對那裏的銀杏留下了“一樹擎天,圈圈點點文章”的讚語。湖北安陸的白兆山頂上那棵千年銀杏,相傳即為李白親手所載。歷代文人尋李白足跡,在那棵銀杏樹下留下了大量膾炙人口的詩篇。由此可見銀杏同中國傳統文化有多麼深厚的淵源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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