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译文(七)
61.书棚民事
原文:
余为董文恪公作行状,尽览其奏议。其任安徽巡抚,奏准棚民开山事甚力。大旨言:与棚民相告讦者,皆溺于龙脉风水之说;至有以数百亩之山,保一棺之土。弃典礼,荒地利,不可施行。而棚民能攻苦茹淡,于丛山峻岭、人迹不可通之地,开种旱谷以佐稻粱;人无闲民,地无遗利,于策至便,不可禁止,以启事端。余览其说而是之。
及余来宣城,问诸乡人。皆言:未开之山,土坚石固,草树茂密,腐叶积数年可二三寸;每天雨,从树至叶,从叶至土石,历石罅,滴沥成泉。其下水也缓,又水下而土石不随其下;水缓,故低田受之不为灾,而半月不雨,高田犹受其浸溉。今以斤斧童其山,而以锄犁疏其土,一雨未毕,沙石随下,奔流注壑涧中,皆填污不可贮水,毕至洼田中乃止,及洼田竭而山田之水无继者。是为开不毛之土而病有谷之田,利无税之佣而瘠有税之户也。余亦闻其说而是之。
嗟夫,利害之不能两全也久矣!由前之说,可以息事;由后之说,可以保利。若无失其利而又不至如董公之所忧,则吾盖未得其术也。故记之以俟夫习民事者。 译文:
我给董文恪公作传,看过他的全部奏章。他担任安徽巡抚时,曾经奏请准许棚民开山种庄稼,非常坚决。大意说:攻击控告伐木者的人,都迷信山脉风水一类的说法,甚至有的人家荒废几百亩山地来保护埋一口棺材的土地。既违反制度规定,又荒废土地,这事是不能做的。棚民们能够在高山峻岭、人迹不到的地方克服困难,忍饥受寒,开垦山地种旱谷,以补充粮食的不足。———没有闲着的百姓,没有荒芜的土地,对国家的筹策很有好处,不应当禁止开山而引出事端。我看了他的议论,认为很对。
等我来到宣城,就这件事询问老百姓。他们都说:没有开垦的山,泥土坚硬,石头牢固,丛草和树木都很茂密,腐败的树叶积存几年,约有两三寸厚。每当下雨,雨水从树上流到积存的树叶里,再从树叶里渗到泥土和石头上,经过石头的缝隙,一滴滴地积成泉水。那水往下流得很慢,而且水往下流,泥土沙石却不跟着下来。水流得缓慢,所以流到下面的田地里不会造成灾害;就是半个月不下雨,高处的田地还会得到浇灌。现在拿着斧头把山砍秃,又用锄头和犁把泥土翻松,一场雨没下完,泥沙石头就跟着水冲下来,奔腾流到沟溪。沟溪存满了沙石,不能蓄水,水一齐流到低田才停止;等到低田干了,高处的田里早就没往下流的水了。这就是为了开垦不长庄稼的荒山而破坏了长庄稼的田地,不纳税的伐木者得利,却使纳税的农户受到损害。我听了也觉得他们说得很对。
唉,不能使两方面都有利无害,长久以来就是这样。采取前一种说法,可以平息事端;采取后一种说法,可以保护农田的利益。至于既不损失农田利益又不产生董公所担忧的事,我还没有找到这样的办法,所以写下来等待那些搞农田水利的专人去考虑。
62.方孝孺
原文:
方孝孺,字希直,一字希古,宁海人。孝孺幼警敏,双眸炯炯,读书日盈寸。长从宋濂学,濂门下知名士皆出其下。孝孺恒以明王道、致太平为己任。洪武十五年,以吴沉、揭枢荐,召见。太祖喜其举止端整,谓皇太子曰:“此庄士,当老其才。”礼遣还。二十五年,又以荐召至。太祖曰:“今非用孝孺时。”
及惠帝即位,召为翰林侍讲。明年迁侍讲学士,国家大政事辄咨之。帝好读书,每有疑,即召使讲解。临朝奏事,臣僚面议可否,或命孝孺就扆前批答。燕兵起,廷议讨之,诏檄皆出其手。
建文三年,燕兵掠大名。明年五月,燕兵至江北,帝下诏征四方兵。孝孺曰:“事急矣。遣人许以割地,稽延数日,东南募兵渐集。北军不长舟楫,决战江上,胜负未可知也。”帝命诸将集舟师江上,而陈碹以战舰降燕,燕兵遂渡江。时六月乙卯也。帝忧惧,或劝帝他幸,图兴复。孝孺力请守京城以待援兵,即事不济,当死社稷。乙丑,燕兵入,帝自焚。是日,孝孺被执下狱。
先是,成祖发北平,姚广孝以孝孺为托,曰:“城下之日,彼必不降,幸勿杀之。杀孝孺,天下读书种子绝矣。”咸祖颔之。至是欲使苹诏。召至,悲恸声彻殿陛。成祖降榻,劳曰:“先生毋自苦,予欲法周公辅成王耳。”孝孺曰:“成王安在?”成祖曰:“彼自焚死。”孝孺曰:“何不立成王之子乎?”成祖曰:“国赖长君。”孝孺曰:“‘河;不立成王之弟?”成祖曰:“此朕家事。”顾左右授笔札,曰:“诏天下,非先生草不可!”孝孺投笔于地,且哭且骂曰:“死即死耳,诏不可草。”成祖怒,命磔者市。孝孺慨然就死,时年四十有六。 译文:
方孝孺,宇希直,又字希古,宁海人。方孝孺年幼时很机警敏捷,两眼炯炯有神,每天读书超过一 寸厚。他成年后跟从宋濂学习,宋濂的学生中的著名人士都不如他。方孝孺常常把阐明王遭、获得天下大于作为自己的使命。洪武十五年,因吴沉、揭框的推荐.被大祖召见。大祖欣赏他举止就庄严肃,对主大子说:“这是一个品行端庄的人才,你应当一直用他到老。”随后按照礼节送他回家。二十五年,又因为别人的推荐被召到宫廷。大祖说:“现在不是任用方孝孺的时候。”
到惠帝即皇帝位,征召他任翰林侍讲,第二年又升调他做诗讲学士,国家重大的政事皇帝都要向他询问。惠帝喜欢读书,每当碰上疑难,就召见他让他讲解。官员们上朝讨论事情难以作出决定时,有时皇帝就让方孝孺在自己的挫位前拟写批复。燕兵作乱,朝廷商量讨伐他们,诏书和檄文都出自他的手。
建文帝三年,燕兵侵占大名府。第二年五月,燕兵到了江北,皇帝下诏征集四方军队。方孝孺说:“事情紧急了。马上派人答应他们割让土地,拖延几天.等待东南方向征募的军队迅渐集结。北方的军队不擅长使用船只打仗,在长江上次战,胜败也许还不知道呢。”主帝命令各将领把战船集中到长江上,但陈碹钾率领战舰投降了燕兵,燕兵就渡过了长江。那时是六月这一天。皇帝对此非常忧惧,有人劝主帝到其它地方去避难,再去图谋复兴。方孝靖竭力请求守住京城来等待救兵,假如事情不成功,就决心为社覆而死。乙丑这天,燕兵入城,建文帝自焚?这一天,方孝孺被捉拿关进监狱。
在此之前,成祖在北平发兵,姚广孝把方孝孺托付给咸祖,对他说:“城池攻克这一天,方孝孺一定不会投降,希望你不要杀他。杀了方孝孺,天下读书风气就会断绝。”成祖点头答应了他。到这时,成祖想让他起草诏书。被召到宫中后,他悲痛的哭喊声响彻宫殿内外,成祖走下坐塌,劝导他说:“您不要折磨自己了,我只是想效法周公辅佐成王罢了。”方孝孺说:“成王在哪里?”成祖说:“他已经自焚死了。”方孝孺说:“为什么不拥立成王的儿子”成祖说:“治理国家要依赖年长一点的国君。”方孝孺说:“为什么不拥立成王的弟弟?”成祖说:“这是我们的家事。”回头让手下的人递给他笔和纸,说:“向天下发诏书,非你起草不可”方孝孺把笔投到地下,又哭又骂说:“死就死吧,诏书是不可帮你起草的。”成祖大怒,命令在闹市砍下他的头。方孝孺慷慨赴死,时年四十六岁。
63.吕不韦见子楚
原文:
子楚,秦诸庶孽孙,质于诸侯,车乘进用不饶,居处困,不得意。吕不韦贾邯郸,见而怜之,曰“此奇货可居”。乃往见子楚,说曰:“秦王老矣,安国君得为太子。窃闻安国君爱幸华阳夫人,华阳夫人无子,能立嫡嗣者独华阳夫人耳。今子兄弟二十余人,子又居中,不甚见幸,久质诸侯。即大王薨,安国君立为王,则子毋几得与长子及诸子旦暮在前者争为太子矣。”子楚曰:“然。为之奈何?”吕不韦曰:“子贫,客于此,非有以奉献于亲及结宾客也。不韦虽贫,请以
千金为子西游,事安国君及华阳夫人,立子为嫡嗣。”子楚乃顿首曰:“必如君策,请得分秦国与君共之。” 译文:
子楚是秦王庶出的孙子,在赵国当人质,他乘的车马和日常的财用都不富足,生活困窘,很不得意。吕不韦到邯郸去做生意,见到子楚后非常喜欢,说:“子楚就像一件奇货,可以屯积居奇。以待高价售出”。于是他就前去拜访子楚,对他游说道:“我能光大你的门庭。”子楚笑着说:“你姑且先光大自己的门庭,然后再来光大我的门庭吧!”吕不韦说:“你不懂啊,我的门庭要等待你的门庭光大了才能光大。”子楚心知吕不韦所言之意,就拉他坐在一起深谈。吕不韦说:“秦王已经老了,安国君被立为太子。我私下听说安国君非常宠爱华阳夫人,华阳夫人没有儿子,能够选立太子的只有华阳夫人一个。现在你的兄弟有二十多人,你又排行中间,不受秦王宠幸,长期被留在诸侯国当人质,即使是秦王死去,安国君继位为王,你也不要指望同你长兄和早晚都在秦王身边的其他兄弟们争太子之位啦。”子楚说:“是这样,但该怎么办呢?”吕不韦说:“你很贫窘,又客居在此,也拿不出什么来献给亲长,结交宾客。我吕不韦虽然不富有,但愿意拿出千金来为你西去秦国游说,侍奉安国君和华阳夫人,让他们立你为太子。”子楚于是叩头拜谢道:“如果实现了您的计划,我愿意分秦国的土地和您共享。”
64.猫说
原文:
余家苦鼠暴,乞诸人,得一猫,形魁然大,爪牙铦且利。余私计鼠暴当不复虑矣。以其未驯也,絷维以伺,候其驯焉。群鼠闻其声,相与窥其形,类有能者,恐其噬己也,屏不敢出穴者月余日。既而以其驯也,遂解其维絷。适睹出壳鸡雏,鸣啾啾焉,遽起而捕之。比家人逐得,已下咽矣。家人欲执而击之,余曰:“勿庸。物之有能者,必有病,噬雏是其病也,独无捕鼠之能乎?”遂释之矣。已则伈伈泯泯,饥哺饱嬉,一无所为。群鼠复潜视,以为彼将匿形致己也,犹屏伏不敢出。既而鼠窥之益熟,觉其无他异,遂历穴相告曰:“彼无为也。”遂偕其类复出,为暴如故。余方怪其然,复有鸡雏过堂下者,又亟往捕之。而走追,则囓者过半矣。余之家人执之至前,数之曰:“天之生材不齐,有能者必有病,舎其病,犹可用其能也。今汝无捕鼠之能,有噬鸡之病,真天下之弃材也哉!”遂笞而放之。 译文:
我家中以鼠患为苦,向别人请求帮助。得到了一只猫,外形魁梧威猛,牙齿和爪子都很锋利。我私下里认为鼠患是不足为虑的了。刚来的时候还没有被驯化,就用绳把它栓起来饲养,等它被驯服。老鼠听到它的声音,都出来瞧,看上去想很厉害的样子,害怕把自己吞噬,于是许久不敢走出鼠穴。这时我认为它驯服了,于是解开了束缚它的绳索。正好看到刚孵出的小鸡,在啾啾的叫,于是跃起捕捉小鸡。等到我的家人赶到,已经被吃了。家人想要持器击打它,我说:“不要以为它平庸。凡是有能力的东西,一定有些弊病,吞噬鸡雏就是它的弊病,难道会没有捕鼠的能力么?”于是把它放了当时小心谨慎悠悠然的样子。每天饿了就吃,饱了就嬉戏,没有什么作为。老鼠又偷偷观察,认为猫是把自己捕鼠的能力隐匿起来,还是不敢出来。后来老鼠们观察了很久,发现猫没有其他异常,于是在各个鼠穴里相互转告:“那只猫没有什么能力。”于是和他们的同类又出来,在家肆虐依旧。我这才认为它的反应奇怪,而猫看见有经过大堂的鸡雏,又赶过去捕食。还跑着追逐,被捕食的鸡雏就超过了一半。我的家人把它抓足带我面前,数落说:“上天安排人才总是有或多或少的弊病,有能力的人必定有某方面的弊病,忽视弊病,还是可以利用它的能力的。现在你没有捕捉老鼠的能力,却有吞噬鸡雏的缺点,真是没有什么用处啊。”于是鞭打它然后把它赶走了。
65.梁君出猎得善言
原文:
梁君出猎,见白雁群。梁君下车,彀弓欲射之。道有行者,梁君谓行者止。行者不止,白雁
群骇。梁君怒,欲射行者。其御公孙袭下车抚矢曰:“君止!”梁君忿然作色怒曰:“袭不与其君而顾他人,何也?”公孙袭曰:“昔齐景公之时,天大旱三年,卜之,曰:‘必以人祠,乃雨。’景公下堂顿首曰:‘吾所以求雨者,为吾民也;今必使吾以人祠,乃且雨,寡人将自当之。’言未卒,而天大雨者方千里者,何也?为有德于天而惠于民也。今主君以白雁之故而欲射人,袭谓主君言无异于虎狼!”梁君援其手与上车归,入庙门,呼万岁,曰:“幸哉今日也!他人猎皆得禽兽,吾猎得善言而归。” 译文:
梁君出去打猎,见到一群白雁。梁君下了车,拉满弓想射白雁。路上有个路过的人,梁君叫路过的人停下,那个人没停,白雁群害怕飞走。梁君发怒,想射那路过的人。他的车夫公孙袭下车按着箭说:“您住手。”梁君气愤地变了脸色生气地说:“你不帮助你的主君却帮助别人,为什么?”公孙袭回答说:“过去齐景公的时代,天干旱了三年,占卜的人说‘一定用人祭祀才下雨’。齐景公走下庭堂磕头说:‘我之所以求雨,是为了我的人民。现在一定让我用人祭祀,才将要下雨,我将亲自充当祭祀的牺牲品。’话没说完,天下大雨达到方圆千里,为什么呢?因为齐景公对天有恩德对人民施恩惠,现在主君因白雁的原因而想射杀人,我说帮助主君的话跟虎狼没有什么不同。”梁君拉着公孙袭的手,与他一起上车回去。进了庙门,梁君喊“万岁”,说:“今天真幸运啊:别人打猎都得到家禽野兽,我打猎得到对我有利的话回来了。”
66. 蝜蝂传
原文:
蝜蝂者,善负小虫也。行遇物,辄持取,昂其首负之。背愈重,虽困剧不止也。其背甚涩,物积因不散,卒踬仆不能起。人或怜之,为去其负。苟能行,又持取如故。又好上高,极其力不已。至坠地死。
今世之嗜取者,遇货不避,以厚其室。不知为己累也,唯恐其不积。及其怠而踬也,黜弃之,迁徙之,亦以病矣。苟能起,又不艾,日思高其位,大其禄,而贪取滋甚,以近于危坠,观前之死亡不知戒。虽其形魁然大者也,其名人也,而智则小虫也。亦足哀夫! 译文:
蝜蝂是一种擅长背东西的小虫。爬行时遇到东西,总是抓取过来,抬起头背着这些东西。东西越背越重,即使非常困难也不停止。它的背很粗糙,因而东西堆上去不会散落,终于被压倒爬不起来。有的人可怜它,替它去掉背上的东西。可是蝜蝂如果能爬行,又把东西像原先一样抓取过来背上。这种小虫又喜欢往高处爬,用尽了它的力气也不肯停下来,导致跌倒摔死在地上。
现今世上那些贪得无厌的人,见到钱财不避开,用来填满他们的家产,不知道财货已成为自己的负担,还只怕财富积聚得不够。等到一旦因疏忽大意而垮下来的时候,有的被罢官,有的被贬往边远地区,也算吃了苦头了。如果一旦被起用,他们又不思悔改,天天想着提高自己的地位,加大自己的俸禄,而且变本加厉地贪取钱财,以至接近摔死的程度,看到以前由于极力求官贪财而自取灭亡的人也不知接受教训。即使他们的外形看起来庞大,他们被名为\"人\",可是见识却和小虫一样,也太可悲了!
67.里社祈晴文
原文:
民之穷亦甚矣!树艺畜牧之所得,将以厚其家,而吏夺之。既夺于吏,不敢怨怒。而庶几偿前之失者,望今岁之有秋也,而神复罚之。嘉谷垂熟,被乎原隰,淫雨暴风,旬月继作,尽扑而捋之。今虽已无可奈何,然遗粒委穗,不当风水冲者,犹有百十之可冀,神曷不亟诉于帝而遏之?吏贪肆而昏冥,视民之穷而不恤。民以其不足罪,固莫之罪也,神聪明而仁闵,何乃效吏之为,而不思拯且活之?民虽蠢愚,不能媚顺于神,然春秋报谢以答神贶者,苟岁之丰未尝敢怠。使其靡所得食,则神亦有不利焉!夫胡为而不察之?民之命悬于神,非若吏暂而居忽而代者不相属也。隐而不言,民则有罪;知而不恤,其可与否?神尚决之。
译文:
百姓非常穷苦啊!生产所得的粮食和禽畜,将用它来使家庭富裕,但却官吏强夺而去。已经被官吏夺去,百姓不敢怨恨。希望将补偿前面所失去的收入,都期盼在今年的丰收上,可是神灵却又来惩罚。就要成熟的稻谷倒在潮湿的田地上,暴风大雨整月地连续下着,几乎全都打掉了谷穗。如今虽然已经无可奈何,但是一些没有被风雨冲走而散落下来的稻粒谷穗,还有百分之十的希望,神灵为什么不赶紧向天帝报告而阻止下雨呢?官吏贪腐、昏庸,眼看着百姓穷苦而毫不怜悯同情,而老百姓认为官吏坏透,不值得去怪罪,所以就没有去怪罪他们。神灵有智慧,有仁慈怜悯之心,为什么要效法昏庸官吏行为而不想拯救百姓并使他们活下去?百姓虽然愚昧无知,不能够很好的顺从并取悦于神,但是春、秋社时用祭祀来报答神的赏赐,如果在丰收之年,从来没有敢怠慢过。假如老百姓得不到所应得的粮食,那么对于神也不利呀。这样,神为什么不看清楚呢?老百姓的生命掌握在神的手中,神不像官吏暂在位置上,不久就有人代替而不连续做下去。该说的话不说出来,老百姓则有罪过;知道了百姓的苦情而不怜悯同情,难道可以与之结交吗,请神灵还是决断吧!
68.海市蜃楼
原文:
尝读《汉书·天文志》,载“海旁市气象楼台”,初未之信。庚寅季春,予避寇海滨。一日饭午,家僮走报怪事,曰: “海中忽涌数山,皆昔未尝有,父老观以为何异。”予骇而出,会颖川主人走使邀予。既至,相携登聚远楼东望。第见沧溟浩渺中,矗如奇峰,联如叠巘。列如碎岫,隐见不常。移时,城郭台榭,骤变欻起,如众大之区,数十万家鱼鳞相比。中有浮图、老子之宫、三门嵯峨,钟鼓楼翼其左右,檐牙历历,极公输巧不能过。又移时,或立如入,世散如兽,或列旌旗之饰,瓮盎之器,诡异万千。日近脯,冉冉漫天,向之有者安在?而海自若也。 译文:
我以前曾经读到汉书的天文志上有记载道:“海边有蜃吐气,形状很像楼台。”一开始时我并不相会有这样的事情。后来在元世祖至元二十七年三月,我为了躲避兵乱,暂住在海滨。有一天正在吃午饭时,家僮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报告外面发生了怪事:“大海里突然涌现几座大山,全是以前没见过的,父老们了觉得非常惊异”。我听了以后十分惊诧,赶忙跑出去看,正巧遇到陈姓主人派人来邀我前往共赏此奇景。到了海边,我和陈姓主人一同登上聚远楼向东望去,只见在广大无边的海面上,直立的蜃景像奇特的山峰、连绵的蜃景像重叠的山峰、罪列成行的蜃景像高峻的山峰,时隐时现。过了一会儿,城墙亭阁忽然浮现,有如一座人口多、面积广大的城市,几十万幢房屋像是鱼鳞般整齐而密集地排列著,其中有佛寺、道观、三门,高大雄伟;钟楼和鼓楼分别在寺观的左右两侧,屋檐翘出如牙的建筑装饰,历历可辨,就是穷尽公输般的技巧也没有办法超越它。又过了一会儿,蜃景又起了变化,有的像飘扬的旌旗和瓮盎之内的器具,千姿万态,变幻不定,直到傍晚时分,蜃景才慢慢消失,先前所看到的景象在那里呢?大海还是一如往常。
69.送薛存义序
原文:
河东薛存义将行,柳子载肉于俎,崇酒於觞,追而送之江浒,饮食之。且告曰:“凡吏于土者,若知其职乎?盖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凡民之食于土者,出其什一佣乎吏,使司平于我也。今我受其值怠其事者,天下皆然。岂惟怠之,又从而盗之。向使佣一夫于家,受若值,怠若事,又盗若货器,则必甚怒而黜罚之矣。以今天下多类此,而民莫敢肆其怒与黜罚者,何哉?势不同也。势不同而理同,如吾民何?有达于理者,得不恐而畏乎!”
存义假令零陵二年矣,早作而夜思,勤力而劳心;讼者平,赋者均,老弱无怀诈暴憎。其为不虚取直也矣,其知恐而畏也审矣。吾贱且辱,不得与考绩幽明之说,于其往也,故赏以酒肉,而重以辞。 译文:
河东薛存义将行,柳子载肉于俎,崇酒於觞,追而送之江浒,饮食之。且告曰:“凡吏于土者,若知其职乎?盖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凡民之食于土者,出其什一佣乎吏,使司平于我也。今我受其值怠其事者,天下皆然。岂惟怠之,又从而盗之。向使佣一夫于家,受若值,怠若事,又盗若货器,则必甚怒而黜罚之矣。以今天下多类此,而民莫敢肆其怒与黜罚者,何哉?势不同也。势不同而理同,如吾民何?有达于理者,得不恐而畏乎!”
存义假令零陵二年矣,早作而夜思,勤力而劳心;讼者平,赋者均,老弱无怀诈暴憎。其为不虚取直也矣,其知恐而畏也审矣。吾贱且辱,不得与考绩幽明之说,于其往也,故赏以酒肉,而重以辞。
70.廉耻
原文:
《五代史·冯道传·论》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善乎,管生之能言也!礼义,治人之大法;廉耻,立人之大节;盖不廉则无所不取,不耻则无所不为。人而如此,则祸败乱亡,亦无所不至;况为大臣而无所不取,无所不为,则天下其有不乱,国家其有不亡者乎?然而四者之中,耻尤为要。故夫子之论士,曰:“行己有耻。”孟子曰:“人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又曰:“耻之于人大矣,为机变之巧者,无所用耻焉。”所以然者,人之不廉,而至于悖礼犯义,其原皆生于无耻也。故士大夫之无耻,是谓国耻。
吾观三代以下,世衰道微,弃礼义,捐廉耻,非一朝一夕之故。然而松柏后凋于岁寒,鸡鸣不已于风雨,彼昏之日,固未尝无独醒之人也!顷读《颜氏家训》有云:“齐朝一士夫尝谓吾曰:‘我有一儿,年已十七,颇晓书疏,教其鲜卑语,及弹琵琶,稍欲通解,以此伏事公卿,无不宠爱。’吾时俯而不答。异哉,此人之教子也!若由此业自致卿相,亦不愿汝曹为之。”嗟乎!之推不得已而仕于乱世,犹为此言,尚有《小宛》诗人之意,彼阉然媚于世者,能无愧哉! 译文:
《五代史·冯道传·论》道:“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妙啊,管子的善于立论!礼义是治理人民的大法;廉耻,是为人立身的大节。大凡不廉便什么都可以拿;不耻便什么都可以做。人到了这种地步,那便灾祸、失败、逆乱、死亡,也就都随之而来了;何况身为大臣而什么都拿,什么都做,那末天下哪有不乱,国家哪有不亡的呢?然而在这四者之间,耻尤其重要。因此孔子论及怎么才可以称为士,说道:“个人处世必须有耻。”孟子说:“人不可以没有耻,对可耻的事不感到羞耻,便是无耻了。”又说:“耻对于人关系大极了,那些搞阴谋诡计耍花样的人,是根本谈不上耻的。”其所以如此,因为一个人的不廉洁,乃至于违犯礼义,推究其原因都产生在无耻上。因此(国家领袖人物)士大夫的无耻,可谓国耻。
我考察自三代以下,社会和道德日益衰微,礼义被抛弃,廉耻被掼在一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但是凛冽的冬寒中有不凋的松柏,风雨如晦中有警世的鸡鸣,那些昏暗的日子中,实在未尝没有独具卓识的清醒者啊!最近读到《颜氏家训》上有一段话说:“齐朝一个士大夫曾对我说:‘我有一个儿子,年已十七岁,颇能写点文件书牍什么的,教他讲鲜卑话,也学弹琵琶,使之稍为通晓一点,用这些技能侍候公卿大人,到处受到宠爱。’我当时低首不答。怪哉,此人竟是这样教育儿子的!倘若通过这些本领能使自己做到卿相的地位,我也不愿你们这样干。”哎!颜之推不得已而出仕于乱世,尚且能说这样的话,还有《小宛》诗人的精神,那些卑劣地献媚于世俗的人,能不感到惭愧么?
因篇幅问题不能全部显示,请点此查看更多更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