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
第5期(总第82期)
济南职业学院学报
JournalofJinanVocationalCollege
Oct.2010
No.5(SerialNo.82)
/白鹿原0上的女人们
)))析5白鹿原6的女性形象书写
蒋凯旋
(济南大学,山东济南250022)
摘 要:5白鹿原6叙述了清朝末年至建国初期渭河平原五十多年变迁的神奇史诗,也塑造了众多生活在男权宗法世界里的女性,她们与男人们一道共同构建了/白鹿原0。本文试图以女性主义视角来观照5白鹿原6的女性形象书写,分析作品中女性形象,解读作家性别立场对女性形象塑造的影响。 关键词:女性形象;建构;言说;声音
中图分类号:
I0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4270(2010)05-0112-03
纸,破烂了揭掉再糊一层新的0。言必出行必果,她说:/死了五个我准备给你再娶五个,家产花光了值得,比没儿没女断了香火给旁人占去心
¹
甘。0她比丈夫更果敢决绝,以可观聘礼为儿子娶下第六个媳妇。她还对大孙子孙媳孝文夫妇的纵欲行为进行严厉警告,并用恶毒猥亵至极的语言对孙媳妇进行羞辱。为延续白家香火,她还采用暗渡陈仓之术,安排长工鹿三之子兔娃与其孙媳妇即孝武之妻发生关系,这样既避免了无后之灾,又挽救了白家的面子。封建伦理道德已浸透了她的灵魂、钳制了她的意愿,身为女人却为难女人、鄙视女人、迫害女人,白赵氏是深受男权社会影响从而成为了男人意愿化实践和社会文化建构的佳绩。在父权制统治下的女性施虐者)))白赵氏貌似拥有父权、以楷模母亲的身份管理家庭,其实不过是父亲的代言者。父权社会的性别权力秩序始终支撑和左右母亲的行为,母亲是行动的持续实施者,父权以其潜移默化的影响和渗透,使得父亲虽不在场,然而他所代表的男性特权却始终存在,并强制地、潜在地决定了母亲的人生准则和行为目标。白赵氏对儿媳和孙媳的管束和压制,体现了她对男权统治的认同与支持,受伤的是女性,获利的依然是不变的男权社会。
中国传统文化按照男性需求定制出理想女性
陈忠实的5白鹿原6于1997年荣获第四届茅盾文学奖,可谓是渭河平原半个世纪变迁发展的神奇史诗。5白鹿原6以主人公白嘉轩的一生经历为线索,采取宏大叙事来展现白鹿原上白、鹿两家的较量、国共两党的斗争以及文化大革命等,显示了其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同时,作品也塑造了众多生活在男权宗法世界里的女性,她们与男人们一道共同构建了/白鹿原0。对这些生活在/白鹿原0的女人们的书写也体现了作家对女性生命和生存状态的理解。
一、被建构、褒扬的女性楷模形象
文中众多人物形象中,女性楷模形象是男权主义意识形态中的中心象征意象,是已经认同男权统治并被男权所同化、异化、殖民化了的特殊女性形象。女性被物化便不具有主体性,其主要职责便是辅助男性成长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人,为其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她们尊敬长辈、顺从丈夫、怜爱晚辈,极度赞同封建礼教,恪守传统妇道,严重泯灭了自我独立意识,自觉维护着封建礼教和宗法制度,她们或作为帮凶、或作为男性心目中的理想女性形象而存在于男权世界。
主人公白嘉轩的母亲白赵氏是书中年事最高、受人尊敬的老者。她为白家养儿育女、呕心沥血、费尽心思。在她看来,/女人不过是糊窗子的
收稿日期:2010-09-16
作者简介:蒋凯旋(1985)),女,河南驻马店人,济南大学文学院2009级文艺学硕士。
#112#形象,剥夺了女性的主体性,无限制地扩大女性对家庭的操劳、奉献与牺牲,从而将理想的母亲和妻子形象推向圣坛。从表层现象来看,女性楷模形象是对女性的赞美和褒扬;从深层意义来说,这无疑是男权社会维护其霸权地位的手段和阴谋。神圣母性为女性披上了光洁神圣的外衣,从而使其安于被瞻仰和祭奠,使她们乐于其中、安于奉献。这种神圣化、审美化是对女性的符号化与工具化处理,由此使其更好地驾驭于男性,服务于男权统治。女性主体性的缺失是对被物化和客体化的女性角色的无情揭示。
仙草)))白嘉轩的第七房妻子)))是被吴天贵当作恩情的报答以/货物0送给白嘉轩当媳妇的。作为女儿,她谨遵父命;作为妻子,她顺从听话。新婚之夜,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她对丈夫充满戒心,但是看丈夫焦渴难耐,那温和的话语又唤醒了自身思想里的/夫为妻纲0的顺夫从夫意识,从而义无反顾地将/禁忌0抛之脑后,情愿牺牲自己绝不委屈丈夫。吴仙草共生育过八次,留下三男一女。刚生下白灵后白嘉轩端来的一碗水竟使她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对于白嘉轩来说,她是福星、是/仙草0,但又只不过以/货物0、/工具0的身份而存在于白家。这便是在男权社会中的女性生存实景:女性被看作性的动物,体现了女性的物本化,其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只在于中规中矩地遵循/三从四德0,顺从、屈从夫家需求来证实自己的存在,或者换取一座道德牌坊。
波伏娃说:/一个人之为女人,与其说-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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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不如说是形成的。05白鹿原6对女性楷模形象的书写不仅呈现了中国男作家创造的恋母神话的本质特征)))宗法性,而且展现了男性心目中被建构、被塑造好了的女性典范。这样一个看似褒扬儒家文化和传统孝道的/恋母神话0,实则是深深烙上了中国社会制度的烙印,从而也造就了中国男作家普遍男权意志的重要载体。
二、被言说的另类形象
所有的男权制社会都会在某种程度上表现出对女性存在的蔑视与压制。几千年的文明发展史是父权制的历史,女性没有历史,更没有表现和发展的权利与欲望,然而在重压之下,总会出现奋起反抗的另类女性,她们便构成了触动人心的另类形象。
白灵美丽善良、活泼开朗,极富同情心和正义感,被作者视为白鹿精灵的化身、美好的中心形
象。生为旧时期的女性、旧家庭的女儿,她接受了新式教育、受到先进思想熏陶,痛恨腐朽死寂的旧式生活而向往新生活。她的爱情观是新式的,是
建立在心灵深层的情感契合上。白灵挣脱了家庭的束缚,获得了一定的自由,然而最终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悲剧的结局)))牺牲在以男性为主体的政治斗争漩涡中。白灵不被家人理解只好斩断亲情远走他乡,此为第一层委屈和痛苦;她单纯地为实现自己纯洁的革命理想而努力奋斗,却被自己的同志否决而活埋,此为第二层凄楚和不幸。她试图努力奋斗像男人一样成就一番事业,走进男人们的历史领地,然而却被历史无情拒斥和吞没。作为封建家庭的叛逆者和革命事业的先觉者,白灵被历史毫不留情地吞噬,她的死亡便证实了所遭遇的彻底的溃败。
女性对封建制度的反抗,无论是以何种方式,其结果必是一样的。田小娥是一个荡妇形象,作为封建制度的叛逆者,与白灵有着同样悲惨的命运结局。田小娥被家人为了实际的物质利益嫁给郭举人做小妾,是作为男人延年益寿的工具而存在的。当其心理和生理需求都无法得到满足时,便勾引黑娃希望在其强有力的劳动之下有所依托和靠守。她在和黑娃走近白鹿原时,被人视作妖妇。男性对女性的职责和贬斥无疑是在陪衬和凸显自身的优越,维护自身的利益。田小娥原本仅仅是一个想做一个为男人生儿育女的妻子,却终未能获得这一/合法0身份。其悲剧命运在于她一生都在寻找靠守,却永远也无法达成愿望。小娥对平淡生活的希望随黑娃的逃亡而结束之后,委身于乡约鹿子霖,不过是希望通过权力来拯救黑娃和自己,可悲的是终被乡约玩弄和利用;她将身为族长的白孝文拉下水也是希望有个依靠。田小娥本性善良,可是她的存在极大地挑战了男权文化,为男权社会所不容,被视作叛礼教、乱人伦的惑人辱族的荡妇、妖女遭到虐杀。她的死是男权社会对敢于反抗礼教的女性的彻底否定,昭示出这种反抗是徒劳无功、自取灭亡的。
三、被忽视的失声者
男权社会中,男性总是被定义为认识主体,而女人则是人类征服、奴役的对象。在多数男性叙述之中,男女关系总是控制与被控制、征服与被征服、支配与被支配的固定秩序。在男权中心制社会里,女性更多是作为潜在的他者或是被忽视的失声者而存在的。除了楷模和叛逆女性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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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0之中还活动着一批无声的女人。
白嘉轩的前几房妻子,她们作为被忽视的人物,以失声者的姿态存在,充其量不过是没有主观人格纯粹只为肉体而存在的载体,是白嘉轩引以为豪壮的性事对象而已。正因为她们没有承担起一个女人应尽的义务,没有为丈夫留下子嗣,没能够给这个家庭延续香火,没有顺利完成由妻子到母亲身份的合理过渡,因而她们没有任何话语权力,纵使同床共寝也没能给丈夫留下印象。女性始终是依附于男性而存在的,男性的要求和利益便是自身无条件去追求的目标,她们的身份是需要为夫家做出相夫教子的贡献之后才能得以确认,否则在男权秩序中便没有立足之地,不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女人而得以认可和纪念。
值得注意的是,在小说中白嘉轩前六房妻子只是作为其性对象来描述,除了身体,除了难产流产,再无其他。她们经作者特意安排大都获得了性事方面的主导支配权,实际却是有悖于女性人格意志的刻意改写。她们仅仅是男性发泄欲望的工具,是证明男性力量的存在客体,要么就是维系宗法、传宗接代的符号。女人在男权社会中,其工具性便是重要属性,借以体现自身的全部价值。女性在人类的历史叙述中被磨灭,她们被当作物品赠送,被当作衣服替换,只是作为不同于男性生理结构的他性,为其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存在,仅作为失声的另一半而存在。
5白鹿原6展现的是男权社会图景,其中许多女人作为配角而存在,她们是无言的参与者,以潜在的形式同男人共绘男权宗法社会的壮丽图景。同样,孝文媳妇、兆鹏媳妇、木匠工老三家的三姑娘也都是喑哑无言,也是作为牺牲品无声地存在着。孝文媳妇的出场以她和白孝文之间的新婚性事开始,她的性成熟是被作者刻意塑造的。兆鹏媳妇、木匠工老三家的三姑娘被塑造为失声的疯子,前者是因性欲的要求而不可得而疯,后者则是对性欲的惧怕而癫。陈忠实坦言,他为5白鹿原6中的性欲描写制定了这样两条基本准则:/一是作家自己必须摆脱对性的神秘感羞怯感和那种因不健康心理所产生的偷窥眼光,用一种理性的健
全心理来解析和叙述作品人物的性形态、性文化心理和性心理结构;二是把握住分寸,即不以性作为诱饵诱惑读者。0他确实成功地摆脱了性羞怯心理,而是采用开放性眼光来看待和解说作品中的众多女人:她们性欲亢进,欲壑难填,她们存在的价值在于启蒙男性性心理而后毫无节制地释放性欲,再为其生儿育女,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作品对这些/失声0女性的性欲书写,很难说作者是试图为女性合理的性欲要求伸张正义。这些严遵三纲五常的旧式女子被作者强行夸饰为性成熟,也显现了一定程度上的/偷窥0和/意淫0心理。作者让女性群体打破常规来承担起男性性心理和性幻觉,体现了作者强大男权意识和男权话语。/一部女性史其实就是女性被压抑、被奴役的历史。父系社会通过亚属国家机器)))家庭和婚姻,通过伦理秩序、概念体系等直接、间接的人身强制手段,实行对女性的社会、历史性压抑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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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白鹿原6描绘了封建宗法制度下女性生存的灾难性图景,刻画了众多女性形象,一方面展现作家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反思,表达了作家对女性的命运的关切与同情,另一方面也透露了作家潜在的男权思想,尤其体现于对女性人物的塑造,在某种程度上存在着偏离女性真实存在状态的问题。作家将所有的女性人物都置于被看的客体地位,作品对吴仙草、朱白氏这类楷模式女性人物的赞美,对白灵、田小娥另类女性死亡命运的安排,对白嘉轩前六房妻子、孝文媳妇、兆鹏媳妇等女性失声、性欲化处理,潜隐着作家对女性主体意识的否定。
参考文献
¹陈忠实.白鹿原[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11.º1法2西蒙#波伏娃.第二性[M].陶铁柱译,上海: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309.
»李星,陈忠实.关于5白鹿原6与李星对话[J].文艺争鸣,1993,
(6).
¼孟悦,戴锦华.浮出历史地表[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9:36.
(责任编辑:汝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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