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语:在2010年最后的日子里,作家史铁生与世长逝。这位轮椅上的智者,永远留在了2010年。在当代中国文坛,史铁生的创作具有无法仿拟、不可复制的特性:他直截面向灵魂,与灵魂对话,其文本交融着浩荡不羁的诗性、寂寞深幽的哲思和洞明通脱的神灵。今择刘军先生短文一篇,略加删动,转用于此,以表达我们对逝者的怀想!
“我的第一职业是生病,第二职业才是写作。”说出这句话的是一位当代中国作家,一位19岁就因残疾而坐上轮椅的返乡知青,他的名字叫史铁生,2010年岁末的最后一天,因突发脑溢血在北京溘然长逝。
而在此之前的10年里,身患尿毒症的作家不得不依靠定期透析维持肉体在尘世的运转。如果再往前推,早在30多年前,死亡的魅影就已经在他个体的世界里大规模云集、窥视,伺机攻陷最后的阵地。那段时间,作家以无声的方式与死亡的搏杀,在地坛的角角落落里展开,撕心裂肺之后,沉静而博大的地坛以无上的包容性启示着这位刚刚20出头的年轻人。当然,他也没有辜负地坛的暗示,从渺小病痛的躯体中遁出,进入涅槃的通道,开启了另一套生存的密码。
走出地坛的史铁生,打通了生死的玄关,成为另一个史铁生,轻轻推开那扇我们不曾打开的门,让光亮透射出来,也将自我的光芒带入门内。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不幸的只是作家的躯体,幸运的是作家的精神。其间的幸与不幸难道是分裂的么?当然不是,它们结合为一体,既是存在的局限,也是存在的光荣。 熟悉史铁生作品的读者皆能体会出沉浸在其作品中的宗教般的情怀和品质。韩少功在一篇文章里指出:史铁生的笔下较少丑恶相与残酷相,显示出他出于通透的一种拒绝,和一种对人世至宥至慈的宽厚,他是一尊微笑的菩萨,发现了人的生命可以无限,磨难正是命运,虚伪便是实在,万物其实与我一体。史铁生的精神世界对肉体满含温情,基于个体身体的残疾,他体悟到人类广义的精神残疾,活着,其本质上就是一个自我拯救的过程。因此,在他看来,面对肉体存在非常态的病痛,对抗、躲避皆是徒劳的,而战胜它更是一种虚妄,所应该做的是接受和承认,并在承认的过程中体验生命的另一面。换一种说法,病痛和健康一样,皆是上帝赐予我们的礼物,所以他向我们说道——“我的第一职业是生病”。
地坛的日日夜夜,经历了锥心刺骨的灵魂拷问之后,史铁生从开始的自怨自艾,转向了对病痛的敬重,而写作也就成了作家弥合肉体病痛与精神存在间裂隙的必然方式。在病痛里写作,体验超验性境界,在病痛里思考存在的重量,思考病痛本身,进而完成了对病痛精神含义的建构和书写。病痛的精神含义有两个基本因素相互联结,即病痛一方面是肉体存在的对手,不断击打、锤炼着个体的意志品质,另一方
面它又是肉体存在的朋友,促使个体向着终极关怀发问。有一年某报纸上曾刊登一张史铁生与世界短跑冠军刘易斯的合影照,照片中史铁生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刘易斯风神潇洒地站在他的身边,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这张照片是个很好的表征:两人虽然皮相差异显著,但在另一个层面,他们是真正的知己。身体衰弱的史铁生,虽然连站也站不起来,但他的灵魂却在无羁地奔跑着,正像田径场上的刘易斯。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都是奔跑者,他们在与命运赛跑、与人类那与生俱来的悲剧性赛跑。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自始至终都不认输。
恰如帕斯卡尔所言,人不过是根芦苇,有些时候,这根芦苇常常因病痛而萎缩,但因为有了思想,哪怕是萎缩的芦苇也会拥有不一般的重量,不会轻易在风中倒伏。史铁生首先是位思想者,其次才是位写作者,他的作品从不炫耀技术,在病痛中,他用思想打通了过去、未来和现在的藩篱,在最后的日子里,他也打通了生死,成为真正的一个向死而生者。他的《我与地坛》、《病隙碎笔》、《命若琴弦》,皆是直接关乎病痛的作品,也是向病痛发问的结晶。在这些充满本真生命体验的文字记录里,史铁生用残缺的身体,说出了最为健全而丰满的思想,他体验到的是生命的苦难,表达出的却是存在的明朗和欢乐。
因篇幅问题不能全部显示,请点此查看更多更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