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庄词媚,词以婉转妩媚、含蓄不尽为正格。但是,始终如此浅酌低唱,代言寓意,路子必然太窄,前途也就不远。在北宋时期,苏轼的词,就是传统的音律所束缚不住的,被人讥为“以诗为词”。南宋辛弃疾等人更是大放其体,词不仅直接抒情,还可以发议论,讲道理,简直是“以文为词”,风格上元气淋漓,发扬踔厉,远远突破了婉约词的风格。对于这类词,苏轼自己就说是“诗人之雄,非小词也。但豪放太过,恐造物者不容人如此快活”(《与陈季常》之十三)。后人一般用“豪放”来概括这类词的风格。毛泽东1958年8月1日评注范仲淹词时说:
词有婉约、豪放两派,各有兴会,应当兼读。读婉约派久了,厌倦了,要改读豪放派。豪放派读久了,又厌倦了,应当改读婉约派。我的兴趣偏于豪放,不废婉约。婉约派中有许多意境苍凉而又优美的词。范仲淹的上两首(按,指《苏幕遮》“碧云天”和《渔家傲》“塞下秋来风景异”),介于婉约与豪放两派之间,可算中间派吧;但基本上仍属婉约,既苍凉又优美,使人不厌读。婉约派中的一味儿女情长,豪放派中的一味铜琶铁板,读久了,都令人厌倦的。人的心情是复杂的,有所偏但仍是复杂的。所谓复杂,就是对立统一。人的心情,经常有对立的成分,不是单一的,是可以分析的。词的婉约、豪放两派,在一个人读起来,有时喜欢前者,有时喜欢后者,就是一例。 后来有不少学者对此持有异议,认为词史上不存在豪放“派”,也就是说,偏于豪放风格的词人词作是不少的,然而并没有成为一个流派。这种看法是合理的,我们可以根据风格,把词大致分为婉约词和豪放词,但两者并不是两个流派。婉约依然是词的正宗风格,豪放是词在特定时代的产物,是意气俊爽的词人的产品。 一讲到豪放词,一般首先想到的是苏轼。其实在苏轼之前,李白的《忆秦娥》词就具有悲壮凄厉之美,与晚唐五代婉约词风格迥异。
忆秦娥
李白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①。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②。 乐游原上清秋节③,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④。
①葛洪《神仙传》:萧史,秦缪公时人,善吹萧,能致孔雀、白鹄。公女字弄玉,好之,以妻焉。遂教弄玉作凤鸣。居十数年,凤凰来止。公为作凤台,夫妇止其上,数年仙去,故秦人为作凤女祠雍宫,世有萧声。
② 灞陵,汉文帝陵墓,在长安东灞河附近,河上有灞桥,是送行分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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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 乐游原,在唐长安之南,为汉宣帝时所修的游庙。清秋节,九月九日重阳节。
④ 汉家陵阙,汉代高帝、惠帝、文帝、景帝、吴镝、昭帝、宣帝、元帝、成帝、哀帝、平帝陵墓都在咸阳、长安附近。
宋人黄升称此词为“百代词曲之祖”。然这首词是否李白所作,还是有问题的。最早是邵博《闻见后录》记述秋日饯客咸阳宝钗楼上,有歌者歌此词,一座凄然。可见是在南宋初才开始出现的。这首词富有历史的沧桑感。词中的秦娥是秦缪公的女儿,地点是咸阳古道,表现的是伤别和怀古的意绪,词人将闺怨离别主题置于苍茫的历史感伤中,且用入声韵,促急崭决,悲凉跌宕,愀然凄怆。刘熙载《艺概·词概》曾称赞说:“太白《忆秦娥》,声情悲壮,晚唐五代唯趋婉丽,至东坡始能复古。后世论词者或转以东坡为变调,不知晚唐五代乃变调也。”
苏轼既有大量婉约含蓄的小词,也有一些在一般人开来是变调的豪放词,除了我们熟悉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念奴娇》(大江东去)、《江城子》(老夫聊发少年狂)之外,还可以举出一些。
水调歌头 快哉亭①
苏轼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②。长记平山堂上③,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④。 一千顷,都镜浄,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堪笑兰台公子,未解荘生天籁,刚道有雌雄⑤。一点浩然气⑥,千里快哉风。
① 题一作“黄州快哉亭赠张偓佺”。神宗元丰三年(1080),苏轼贬谪黄州。六年(1083)谪居黄州的张怀民在湖北黄州江边建一亭,苏轼题名“快哉亭”,并作此词。 ② 湿青红,青红颜色鲜艳,好像油漆还未干。
③ 平山堂,在江苏扬州大明寺附近,宋初欧阳修所建,江南诸山拱立檐下,故曰平山堂。熙宁七年(1074),苏轼曾过扬州,止于平山堂。
④ “认得”二句,欧阳修曾在平山堂赋《朝中措》词。词曰:“平山栏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
⑤ “堪笑”三句,宋玉《风赋》:“楚襄王游于兰台之宫,有风飒然而至,乃披襟当之曰:‘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耶?’玉对曰:‘此独大王之风耳,庶人安得而共之!’曰:‘岂有说乎?’玉曰:‘发明耳目,宁体便人,此大王之雄风。啖齰嗽获,死生不卒。此庶人之雌风。’”苏轼《舶趠风》:“欲作兰台快哉赋,却嫌分别问雌雄。” 苏轼《戏足柳公权联句序:“宋玉对楚王:‘此独大王之雄风也,庶人安得而共之?’讥楚王知己而不知人也。柳公权小子与文宗联句,有美而无箴,故为足成其篇云。”庄生天籁,《庄子·齐物论》说天籁“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刚道,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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⑥ 浩然气,《孟子·公孙丑上》:“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
苏轼的词近乎诗,大气飘举,一意横行,正如他所说,“行于所当行,止乎不可不止”。词的上片,由今日的快哉亭,想到昔日在扬州寓居欧阳修的平山堂,将张怀民的襟怀与欧阳修的风雅相比拟。下片“忽然浪起”跌宕生波,就“快哉”生发,抒写自己养浩然正气,参与天籁万吹的志趣。关于宋玉《风赋》的典实,苏轼曾多次论及。他曾批评柳公权对文宗问“有美而无箴”,不如宋玉雄雌二风之答,蕴含着讥刺。这体现了苏轼“言必中当时之过”的思想主张。这里他进一步驳斥宋玉何必给风强分雄雌,赞与的是庄子的天籁自然,万吹不同,而皆使其自已。万物自在流行,各有其道。主体养浩然之气,便能领略大自然快哉之风。
临江仙 苏轼
夜饮东坡醒复醉①,归来彷佛三更。家僮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②!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去,江海寄余生。
① 东坡,是苏轼在黄州的一块荒地,东坡自己开垦耕作,并以此自号。 ②“长恨”:《庄子·知北游》:“舜问乎烝曰:‘道可得而有乎?’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舜曰:‘吾身非吾有,孰有之哉?’曰:‘是天地之委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顺也。’”营营,纷扰杂乱。《庄子·庚桑楚》:“全汝形,抱汝生,勿使汝思虑营营。”
贬谪是古代文人非常重要的经历,几乎没有不遭遇贬谪的文人,很多伟大的作品,都是产生于贬谪之中。这就应了欧阳修“诗穷而后工”的话。贬谪,对于文人来说就是一剂清凉散,从对功名的热衷中清醒过来,重新打理自己的人生。苏轼的《临江仙》写于贬谪黄州时期,深夜醉酒倚杖听江声,远离了世俗人事,使得他能够更清醒地反思过去的人生道路。“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二句,汩没于喧嚣的尘世中的人是说不出来的。这是庄子思想在人生失意之时对世人的启悟,并为世人开拓了一条出路,出路就是“江海寄余生”,彻底摆脱外物、己身的束缚,放弃“营营”纷扰的生活方式,像屈原笔下的渔父一样,寄身江海,才是真解脱。据叶梦得《避暑录话》卷下记载,人们读到苏轼此词末数句,以为苏轼真的“挂冠服江边,拏舟长啸去矣”,还曾虚惊一场。到他居所一看,“则子瞻鼻鼾如雷,犹未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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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风波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①,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②。
① 沙湖,在今湖北黄冈东南。 ② “回首”二句,苏轼《独觉》:“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患得患失的人,必然畏首畏尾。苏轼这首词可能是生活中的一个真实场景,道中遇雨,没有雨具,同行者狼狈不堪,他却“一蓑烟雨任平生”,一场暴雨过去后,“山头斜照却相迎”。这未尝又不是人生的隐喻。人生中有“暴雨”也有“斜照”。关键是自己的态度,心中无道,没有主宰的人,自然会迷失自己,唯苏轼“平生学道真实意,岂与穷达俱存亡”,故而能“也无风雨也无晴”,风雨和晴朗,都不挂怀抱。郑文焯《大鹤山人词话》说:“此足征是翁坦荡之怀,任天而动,琢句亦瘦逸,能道眼前景,以曲笔直写胸臆,倚声能事尽之矣。”
苏轼的这些词,与北宋词坛主流的婉约风格是不一致的。苏轼在《与鲜于子骏书》中说:
近却颇作小词,虽无柳七郎风味,亦自是一家。呵呵!数日前,猎于
郊外,所获颇多。作得一阕,令东州壮士抵掌顿足而歌之,吹笛击鼓以为节,颇壮观也。”
苏轼虽然欣赏柳永的词风,但是对自己这些词,他也肯定“自是一家”。他说自己的《江城子》令“壮士抵掌顿足而歌”,且吹笛“击鼓”以为节奏,显然不是歌楼舞榭可以传唱的软媚曲子。俞文豹《吹剑续录》说:
东坡在玉堂,有幕士善讴,因问:“我词比柳词何如?”对曰:“柳郎
中词只合十七八女孩儿,执红牙拍板,唱‘杨柳外,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执铁板,唱‘大江东去’。”公为之绝到。
这个比喻很绝妙,很形象地说明苏词的豪放风格特征。对于苏轼的这些豪放词,当时人就有不同看法。陈师道《后山诗话》持批评态度,说“子瞻以诗为词,虽极天下之工,要非本色”。所谓的“本色”就是婉约词的婉媚含蓄的正宗风格。李清照也讥讽苏轼等人词是“句读不葺之诗”。但是晁补之《词评》为苏轼辩护,说:“东坡词,人谓多不谐音律,然居士词横放杰出,自是曲中缚不住者。”王灼《碧鸡漫志》说:“东坡先生非心醉于音律者,偶尔作歌,指出向上一路,新天下耳目,弄笔者始知自振。”胡寅《酒边词序》说:“及眉山苏氏,一洗绮罗香泽之态,摆脱绸缪宛转之度,使人登高望远,举首高歌,而逸怀浩气超然乎尘垢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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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于是《花间》为皂隶,而柳氏为舆台矣。”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五说:“公非不能歌,但豪放不喜剪裁以就声律耳。”用“豪放”来概括苏轼的特点,并给予肯定的评价,在南宋以后越来越成为主导性声音。
苏轼以诗为词,提升了词的品格,开拓了词的境界,沿此道路者,不乏其人。
六州歌头
贺铸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①。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②,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③,斗城东④。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间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似黄粱梦⑤,辞丹凤⑥。明月共,漾孤蓬。官冗从,怀倥偬⑦,落尘笼,簿书丛⑧。鹖弁如云众⑨,供粗用,忽奇功。笳鼔动,渔阳弄⑩,思悲翁11。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12。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13。
① “少年”二句,李白《赠从兄襄阳少府皓》:“结发未识事,所交尽豪雄。”李益《从军有苦乐行》:“侠气五都少。”贺铸化用之。五都,泛指汴京等大城市。 ② 推翘勇,推举出众的勇健者。 ③ 飞鞚,飞骑。鞚,马辔头。
④ 斗城,汉长安故城,这里借指汴京。 ⑤ 黄粱梦,唐沈既济《枕中记》“黄粱一梦”的故事。 ⑥ 丹凤,唐代长安城有丹凤门,这里代指京城。 ⑦ 倥偬,事务繁忙。
⑧ “落尘”二句,谓落入簿书文字等琐务,贺铸弃武从文后任承议郎。 ⑨ 鹖弁,本来为武将的帽子,这里代指武官。 ⑩ “笳鼓”二句,白居易《长恨歌》:“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意指北宋正遭遇外族的侵扰。
11 思悲翁,自悲伤老迈。汉乐府《铙歌》中有《思悲翁》曲,述战争之事。
12 “不请”三句,谓不能请缨报国,生擒西夏首领,身边的宝剑也会在秋风中怒吼。天骄种,本指出自西域的名贵马,这里指少数民族首领。剑吼:《世语》:王子乔墓在京陵,战国时人,有盗发之者,覩无所见,唯有一剑停在室中,欲进取之,剑作龙鸣虎吼,遂不敢近。俄而径飞上天。
13 七弦桐,七弦琴。目送归鸿,嵇康《赠秀才入军》:“目送归鸿,手挥五弦。”
贺铸祖上六世为武官,他自己文武全才,然空有报国志,未获尺寸功。这首词作于元佑三年(1088),时西夏犯边,朝廷抵抗不力。贺铸身为武官,却不能赴沙场杀敌,心情郁愤。词的上阕,气势轩昂,飞扬跋扈,回忆自己年轻时在汴京的豪侠生活,令人想起曹植《白马篇》中的“幽并游侠儿”。下阕“似黄粱梦”句陡然一转,落入现实,十多年来,官务冗杂,案牍劳形。虽然身边有如云的武官,但仅供粗用,何谈立奇功!此时西夏入侵,边尘不定,但词人却不能请缨出征,连身佩之宝剑都要发出怒吼,更何况一个武士。怎能够安心过着手挥五弦,目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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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鸿的悠然生活!上阕神采飞动,下阕慷慨悲凉,抒发了词人在国家危难时刻报国无门的愤激。这种情感,在南宋词中是比较普遍的。我们在随后的辛弃疾等人词中,可以感受到同样的痛苦。
临江仙
夜登小阁,忆洛中旧游①
陈与义
忆昔午桥桥上饮②,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③。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凉。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① 小阁,在广东封州。宋室南渡后,陈与义在湖北、湖南、广东一带辗转奔波,曾与洛阳儿时的伙伴席益登封州小阁作诗,有“共登小阁春风里,回望中原夕霭时”句。此诗约作于建炎四年(1130),时陈与义流寓在湖南广东一带。洛中,洛阳,词人的家乡。 ② 午桥,即午桥庄,在河南洛阳桥南。
③ 长沟流月,黄苏《蓼园词评》云,即杜诗“月涌大江流”意。
陈与义出生于洛阳,也算得上是贵公子孙,特别是早年一首《墨梅》诗受到徽宗的赏知,名声耸动京师。虽然仕途并不得意,但并无多少坎坷。然而,靖康事变,迫使这位皇城根儿携妻儿南下,流离奔波,尝遍了世间艰苦。就像汉末的王粲,“家本秦川,贵公子孙,遭乱流寓,自伤情多”(谢灵运《拟魏太子邺中诗序》),陈与义后期的诗词,多抒写家国之恨。这首《临江仙》也是如此。上阕是回忆早年在洛阳时满座英俊、意气洋洋的豪酣生活。“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这是王公贵族家少年的潇洒雅兴,但是,“仰承‘忆昔’,俯注‘一梦’,故此二句不觉豪酣转成怅悒”(刘熙载《艺概·词曲概》)。联系上下文读起来,并不觉得豪兴满怀,而觉得有几分凄凉。下阕抒怀。“二十余年如一梦”兜转上文,上阕昔日的豪兴不过是今日的“一梦”。“此身虽再堪凉”,句中有顿挫,是饱经散乱人语,就像杜甫的“相对如梦寐”。末二句,抚今追昔,然无穷的感慨,都隐于言外,余意不尽。张炎《词源》赞曰:“真是自然而然。”这首词感慨深沉,意境超旷,与苏轼豪放词的风格是相近的。
豪放词在南宋时期的兴起,是时代使然。金主的铁骑早已跨过黄河,淮河以北都成了异族的天下,金兵还一度南下。大宋简直成了南唐了,抱着江南一小块土地,把杭州作汴州。国势衰危沉沦,必然激起有志之士收复山河的斗志,所以爱国主义精神在宋代特别高涨。另一方面,宋高宗很软弱无能,朝廷中恶人当道,这些高涨的爱国情绪是得不到实现的,反而受到打压抑制,这便是明末清初黄宗羲所谓的阴气在上,阳气在下,相互激荡,化而为雷。豪放词就是这雷声,是被当权的主和派所压抑的爱国主义精神和反抗意识的喷薄怒吼。在内容和风格上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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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约词具有明显的差异。婉约词是阁楼舞榭中的浅酌低唱,基本主题是相思恨别,惜春叹逝;豪放词,则是志士坎壈不平的悲愤怒号,基本主题是抒写爱国之志和对苟安卖国者的痛恨。
好事近
胡铨
富贵本无心,何事故乡轻别?空使猿惊鹤怨①,误薜萝秋月②。 囊锥刚要出头来③,不道甚时节。欲驾巾车归去④,有豺狼当辙⑤。
① 猿惊鹤怨,孔稚圭《北山移文》:“蕙帐空兮夜鹤怨,山人去兮晓猿惊。” ② 薜萝,本是山间藤蔓,后指隐者之服,隐者之居。 ③ 囊锥,出自《史记·平原君列传》,毛遂自荐于平原君。平原君曰:“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今先生处胜之门下三年于此矣,左右未有所称诵,胜未有所闻,是先生无所有也。先生不能,先生留。”毛遂曰:“臣乃今日请处囊中耳。使遂蚤得处囊中,乃颖脱而出,非特其末见而已。”平原君竟与毛遂偕。 ④ 巾车,官者之车。
⑤ 豺狼当辙: 《后汉书·张纲传》:顺帝汉安元年,梁冀专权,……纲独埋其车轮于洛阳都亭,曰:“豺狼当路,安问狐狸!”此处指秦桧弄权,当道误国。
《宋史·胡铨传》记载胡铨上疏奏秦桧、孙近等可斩。被除名,编管新州。绍兴十八年(1148),“新州守臣张棣讦铨与客唱酬,谤讪怨望,移谪吉阳军”。吉阳军,在今海南岛最南端,在宋朝可谓是最远的贬谪。胡铨就是因为这首词而遭此远斥的。词写于绍兴八年至十八年之间。上阕写怨,下阕抒愤。自己本无心追求富贵,却轻别故乡,有愧于那一片佳山水。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有一把硬骨头,在阘茸疲软的朝廷中锋芒外露。“不道甚时节”和“有豺狼当辙”,表达对秦桧弄权祸国、残害忠良的愤慨。这不是文人之词,而是志士之词。杨万里《胡澹庵先生文集序》称赞曰:“灵均以来,一人而已。”
六州歌头
张孝祥
长淮望断①,关塞莽然平②。征尘暗,霜风劲,悄边声。黯销凝③。追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④。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⑤。隔水毡乡⑥,落日牛羊下,区脱纵横⑦。看名王宵猎⑧,骑火一川明。笳鼔悲鸣,遣人惊。 念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蠧,竟何成⑨!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渺神京⑩。干羽方怀远,静烽燧,且休兵11。冠盖使,纷驰骛,若为情12?闻道中原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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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常南望、翠葆霓旌13。若行人到此,忠愤气填膺,有泪如倾。
① 长淮,淮河。宋金和议,自绍兴十一年始,以淮河为界。 ② “关塞”句,至淮河沿边草木茂盛,朝廷没有北伐的打算。 ③ 黯销凝,黯然神伤。 ④ “追想当年事”,指徽宗、钦宗被金人掳去的靖康之难,对于宋人来说是念念不忘的奇耻大辱。
⑤ 洙泗,洙水泗水,流经山东曲阜的两条河流,孔子曾讲学于此,是礼乐教化之地。弦歌:《论语·阳货》:“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史记·孔子世家》:“孔子讲诵弦歌不衰。”膻腥,牛羊的腥臊气。此指中原诗书礼乐之邦为金人所侵占。 ⑥ 隔水,淮河北岸。毡乡,指为金人占领,建起毡帐。 ⑦ 区(ōu)脱,金人建筑的土堡。 ⑧ 名王,指金之酋长首领。
⑨ “念腰间箭”四句,谓身边的武器都落满尘埃,为蠹虫侵蚀,不能沙场杀敌,无用武之处。
⑩ 渺神京,指收复汴京,很是渺茫。神京,京都,这里指汴京。
11 “干羽”三句,讽刺朝廷试图以文德以怀柔金兵。干,舞者之盾,羽,舞者的雉尾。孔颖达《尚书·虞书·大禹谟》疏:“帝乃大布文德,舞干羽于两阶之间。” 12 冠盖使,与金人求和的使臣。若为情,何以为情,怎么能够开得了口。
13 翠葆,皇帝的车驾,因以翠羽为饰,故云。霓旌,画有云蜺的旗帜,也是天子出行时的旗帜。
张孝祥在宋南渡之初主和与主战的矛盾中持两可观望的态度,为时论所非。当时张浚主战,汤思退主和,张孝祥出入二人之门而两持其说,《宋史》本传论曰:“张孝祥早负才畯,莅政扬声,迨其两持和战,君子每叹息焉。”然总体上是倾向于主战派的,如年轻时曾上疏为岳飞鸣冤,遭到秦桧的忌恨。这首《六州歌头》,写于隆兴元年(1163)符离集之战失利之后,当时朝廷中主和声调高扬,给主战的张浚造成很大的压力。张孝祥就是在张浚席上作了此词,据说当时张浚读之“罢席而入”。“六州歌头”曲调,本是鼓吹曲,用羽调,音节悲促,内容多写古今兴亡事实。张孝祥采用此曲调,表达的正是慷慨忠愤、感恨淋漓的抗战主题。上阕写的是当时金兵南下占领淮河以北且正觊觎江南的危急形势。特别是“洙泗上,弦歌地,亦膻腥”,尤为惊心动魄。中原礼乐文明的发祥地竟然任凭金人狂肆践踏!下阕抒写自己的报国之志,表达对主和派的唾弃和对中原遗民的同情。整首词,淋漓痛快,兴酣笔畅,即使有“忠愤气填膺”的发露,然酣歌悲唱,不嫌其直。文学史上一般称张孝祥是辛派词人的先驱,是苏轼和辛弃疾之间的桥梁。
辛弃疾出生于山东济南,当时已是沦陷区,为金人占领。青少年时期就目睹中原同胞遭受异族的欺凌,激起他的反抗情绪。二十二岁就参加了当时反抗金人压迫的耿京农民军,曾经有过亲手擒缚农民军叛徒张安国的壮举。投奔南宋后,辛弃疾曾上的《美芹十论》,但未获重视。先后在江阴、滁州、江西、江陵、福建等地做地方官,从29岁到42岁,13年调换14任职位,穿梭似的,虽然有过不少善举仁政,但是“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的抱负,一直没有机会实现。在他65岁高龄时,宁宗皇帝召见他,准备北伐,却又遭受谗毁而未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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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以后遗憾地死去。辛弃疾是一个有胆有识、有军事才干的词人,但是一生除了年轻时候在沦陷区一试身手外,来到南宋后就基本没有打过仗。因此,一生唯一值得自豪的,就是年轻时的那番豪举,词中对此念念不忘。如《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中唱叹:“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鹧鸪天》也是追忆少年之作。
鹧鸪天
辛弃疾
有客慨然谈功名,因追念少年时事①,戏作。
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②。燕兵夜娖银胡䩮,汉箭朝飞金仆姑③。 追往事,叹今吾,春风不染白髭须④。却将万字平戎策⑤,换得东家种树书⑥。
① 少年时事,据《宋史》本传:绍兴三十二年,(耿)京令(辛)弃疾奉表归宋,高宗劳师建康,召见,嘉纳之,授承务郎、天平节度掌书记,并以节使印告召(耿)京。会张安国、邵进已杀(耿)京降金,(辛)弃疾还至海州,与众谋曰:“我缘主帅来归朝,不期事变,何以复命?”乃约统制王世隆及忠义人马全福等径趋金营,(张)安国方与金将酣饮,即众中缚之以归,金将追之不及。献俘行在,斩(张)安国于市。仍授前官,改差江阴佥判。(辛)弃疾时年二十三。
② 锦襜突骑,精锐的骑兵。襜,一种较长的单衣。
③ 燕兵,北方的军队,指辛弃疾起事的山东河北军队。婥(chuò),整理。银胡䩮和金仆姑,都是箭。
④ “春风”句,谓今已老矣,少年时的豪迈之举永远不会再有了。欧阳修《圣无忧》:“春风不染髭须。” ⑤ 平戎策,《宋史》本传:“乾道四年,通判建康府。六年,孝宗召对延和殿。时虞允文当国,帝锐意恢复,弃疾因论南北形势及三国、晋、汉人才,持论劲直,不为迎合。作《九议》并《应问》三篇、《美芹十论》献于朝,言逆顺之理,消长之势,技之长短,地之要害,甚备。以讲和方定,议不行。” ⑥ 种树书,韩愈《送石洪》:“长把种书书,人云避世士。”
这首词是辛弃疾退闲以后追纪其少年事也。上阕意气俊爽,回忆年轻时候领数十精兵闯入金营,手缚张安国。这件事在整个宋代的战争史上都是值得夸耀的,显示了辛弃疾的英勇胆识。下阕笔调陡转,那次豪迈的壮举不过是唯一的一次“往事”而已,叹如今,胡须都花白了,哪有少年豪兴呢!如果说深入敌营活捉张安国是“武略”的话,“万字平戎策”可谓是“文韬”,然而无人注意,更无人赏识,只落得个归耕垄亩的结局。其实,对于辛弃疾来说,并非是“春风不染白髭须”,他暮年出山,不还是以廉颇自许吗! 真正的症结是主和派把持朝政,排挤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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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使他们空怀报国志,愧对中原民。
“道男儿,到此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贺新郎》)辛弃疾是一个硬汉子。在词中,他常常以古代的壮士和英雄人物自比,如范蠡、屈原、荆轲、曹操、刘备、孙权等都是经常出现在他词中的人物。然而辛弃疾后大半生其实没有多少壮举,特别是还断断续续有过十七八年的退隐生活,因此,他词中另一个经常出现的人物是“隐逸诗人之宗”陶渊明。
贺新郎
辛弃疾
邑中园亭,仆皆为赋此词①。一日,独坐停云,水声山色,竞来相娱,意溪山欲援例者②。遂作数语,庶几仿佛渊明“思亲友”之意云③。
甚矣吾衰矣④,恨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白发空垂三千丈⑤,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⑥。情与貌,略相似。 一樽搔首东窗里⑦。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江左沉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⑧?回首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⑨。知我者,二三子⑩。
①“邑中”二句:辛弃疾庆元二年(1196)后被削去官职,闲居江西铅山,依陶渊明《停云》诗意建小亭名“停云”。此词,指《贺新郎》这一词牌。
② “水声”三句,谓山水好像有意,自来亲近,也要我依前例赋一首《贺新郎》。 ③ 思亲友:陶渊明《停云》诗序:“停云,思亲友也。” ④ “甚矣”句,《论语·述而》:“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 ⑤ “白发”句,李白《秋浦歌》:“白发三千丈,缘愁似箇长。” ⑥ “我见”二句:《新唐书·魏征传》:“帝曰:人言征举动疏慢,我但见其妩媚耳。”唐太宗与魏征君明臣贤,君臣相得,故而魏征径直讽谏,太宗能予接受。辛弃疾此处是感慨自己没有像魏征那样遇到明君,所提出的建议,都没有被采纳。 ⑦ “一樽”句:陶渊明《停云》:“有酒有酒,闲饮东窗。愿言怀人,舟车靡从。”
⑧ “江左”二句,讽刺东晋名士沉酣于酒,其实也不过是求名而已。苏轼《和陶渊明饮酒》诗:“道丧士失己,出语辄不清。江左风流日,醉中亦求名。渊明独清真,谈笑得此生。” ⑨ “不恨”二句:《南史·张融传》:“融常叹曰:不恨我不见古人,所恨古人不见我。” ⑩ “二三子”:《论语·八佾》:“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
辛弃疾一生忧患,忧患的不是个人的穷通得失,而是国家的命运,沦陷区人民的困苦。因为“有志不获逞”(陶渊明《杂诗》其二),他与陶渊明在精神上多有相通之处。虽然陶渊明也是“带性负气之人”(朱熹语),但是毕竟大多数诗歌都是渊默肃穆的。而辛弃疾,是怎么也改变不了自己的狂态。这首《贺新郎》感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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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空老,空怀抱负,表达自己愿意像陶渊明归隐田园一样抱道而居,悠然自得地生活,可惜的是志同道合者少,词中依然鼓荡着豪放不羁的狂傲之气。据清人徐釚《词苑丛谈》卷三载,“稼轩守南徐日,每开宴必命侍姬歌其所作《贺新郎》,歌竟,拊髀自笑,顾问坐客何如”。南徐,就是镇江。嘉泰四年(1204),辛弃疾65岁,知前线军事重镇镇江府,准备北伐。此时歌《贺新郎》,或许是老当益壮的自负。
辛弃疾的豪放词风,在南宋词坛上产生了很多很大的影响。陈亮是他的密友,刘过是他的追随者。在词作风格上,发扬踔厉,豪迈飒爽,是比较接近的。这里仅看陈亮的一首词。
水调歌头 送章德茂大卿使虏①
陈亮
不见南师久,漫说北群空②。当场只手,毕竟还我万夫雄③。自笑堂堂汉使,得似洋洋河水,依旧只流东④。且复穹庐拜,会向藁街逢⑤。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容⑥。万里膻腥如许⑦,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⑧?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⑨。
① 章德茂,章森,字德茂,曾于孝宗淳熙十二年(1185)出使金国贺金世宗完颜雍生辰。陈亮作此词以壮行。
② “不见”二句,谓不要以为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南宋的大军,就以为南宋没有英才了。北群空,本指没有良马,这里借指没有英才。陈亮《诣上阙书》:“南师之不出,于今几年矣,岂无一豪杰之能自奋哉?其势必有时而发泄矣。”可以参证。
③“当场”二句,意犹单枪匹马出使,足以彰显我大宋万夫不敌之勇。
④ “自笑”三句,谓自笑堂堂的达宋使臣,何以年年去朝拜金人,如河水之东流一样呢? ⑤ “且复”二句,劝勉章森,暂且向金人低头,迟早有一天,会让金人来归附称臣的。穹庐,游牧民族的帐篷,这里指金人。藁街,在长安城,汉代时是属国和外国使臣临时居住的地方。
⑥ “尧之都”数句,谓中原大地是尧舜禹三王传下来的神圣疆土,这块土地上一定有以向金人称臣为耻的忠臣。
⑦ “万里”句,谓金人占领了中原大部分土地。
⑧ “磅礴”句,意谓豪杰自奋之志,何时可以宣泄而出。 ⑨ 胡运,金人的命运。赫日自当中,指大宋国运如日中天。
章森是南宋时期主战派的人物,曾举荐张浚、岳飞等,在宋弱金强的形势中,宋人不愿意出使金国受辱,而章森先后多次出使,不辱使命。陈亮、陆游、杨万里等都给予很高的评价。陈亮在《与章德茂侍郎》书中称赞章森“开豁亮直,足以起士气;高明宏远,足以壮天朝”。这首《水调歌头》就是一首壮行词,词中没有多少悲伤哀婉,而是通过议论和直抒胸臆的手法,表达了对金侵略者的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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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对大宋最终胜利的期望。词风激昂奋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称赞“尧之都”数句“精警奇肆,几于握拳透爪。可作中兴露布读。”露布,就是声讨的檄文。同时陈廷焯又遗憾地说:“就词论,则非高调。”陈廷焯论词主张沉郁顿挫,对于这种豪气怒张的词风,当然是有遗憾的。清代修《四库全书》时,也不能容忍陈亮对大清祖先的谩骂。所以《四库全书》本《龙川词》中这首《水调歌头》“一个半个耻臣戎”改为“一个半个仗孤忠”;“万里腥膻如许”改为“万里干戈如许”;“胡运何须问”改为“天运何须问”。这从另一个角度也可以说明陈亮《水调歌头》的力量。
词在明代时衰微不振的,明代几乎没有什么著名的词人。到了清初,词又重新振兴起来,成为清代文坛上一种重要的文学体裁,一直延伸到晚清民国。这里先看陈维崧的《南乡子》:
南乡子
刑州道上作
陈维崧
秋色冷并刀①,一派酸风卷怒涛②。并马三河年少客③,粗豪,皂栎林中醉射雕。 残酒忆荆、高④,燕赵悲歌事未消⑤。忆昨车声寒易水⑥,今朝,慷慨还过豫让桥。
① 并刀,古代并州(今山西太原)生产的一种锋利的剪刀。 ② 酸风,刺骨的寒风。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东关酸风射眸子。” ③ 三河年少:黄庭坚《墨竹赋》:“三河少年,禀生劲刚。春服楚楚,侠游专场。”三河,指河东、河内、河南。
④ 荆高:荆轲,高渐离。
⑤ 燕赵悲歌:江淹《狱中上建设平王书》:“何以见齐鲁奇节奏之人,燕赵悲歌之士乎?” ⑥ 寒易水:《战国策·燕策三》,荆轲临别之前,歌云:“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⑦ 豫让桥:《史记·刺客列传》:豫让者,晋人也,事智伯,智伯甚尊宠之。后赵襄子灭智伯,漆其头以为饮器。豫让遁逃山中,曰:“嗟乎!士为知己者死,女为说己者容。今智伯知我,我必为报雠而死,以报智伯,则吾魂魄不愧矣。”乃变名姓为刑人,入宫涂厕,中挟匕首,欲以刺襄子。然不成功。后豫让又漆身为厉,吞炭为哑,使形状不可知,行乞於市。顷之,赵襄子当出,豫让伏於所当过之桥下。襄子至桥,马惊,襄子曰:“此必是豫让也。”使人问之,果豫让也。豫让拔剑三跃而击之,曰:“吾可以下报智伯矣!”遂伏剑自杀。死之日,赵国志士闻之,皆为涕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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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维崧与朱彝尊、纳兰性德被称为清初词坛三大家,开创阳羡词派,有清一代影响深巨。陈廷焯称誉说:“国初词家,断以迦陵(陈维崧号)为巨擘。”陈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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崧词气魄浩大,豪情激荡,但是能放而不能忍,显得有些剑拔弩张,不如辛弃疾之抟气内运。这首《南乡子》,是陈维崧踏上燕赵悲歌之地,感慨而作。上片写秋风中三河少年弯弓射雕的豪侠英武形象。下片转入怀古,在这片苍茫平原上,古往今来上演了多少忠义豪侠、英雄传奇的故事!引得这位江南游子(陈维崧是江苏宜兴人)感叹不已,也激起他的慷慨悲歌的热情。虽然诗歌中并没有直接抒写情感,但是 “感慨无端悲怨深”,还是有一种英雄失路的悲哀。
最后看近代女侠秋瑾的一首豪放词。据陈象恭《秋瑾年谱》记载,光绪二十九年癸卯,她二十八岁。这年中秋,秋瑾曾身穿男装到戏园观戏,轰动当时北京社会,招来丈夫王廷钧一顿打骂。她一怒之下,走出阜成门外,在泰顺客栈住下。王廷钧只得央请吴芝瑛把她接到吴家新宅纱帽胡同暂住。秋瑾愤激之余,填《满江红》一阕,词曰:
小住京华,早又是、中秋佳节。为篱下、黄花开遍,秋容如拭。四面歌残终破楚,八年风味徒思浙。苦将侬、强派作蛾眉。 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算平生肝胆,因人常热。俗子胸襟谁识我,英雄末路当磨折。莽红尘、何处觅知音,青衫湿。
心比男儿烈的女子,在整个文学史上都是孤独的,难觅知音。然而伟大的孤独者,正是时代的预言家,秋瑾被誉为近代妇女解放的民主革命的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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