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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晔《后汉书》纪传与司马彪《续汉书》志分合考辨

2020-10-11 来源:易榕旅网


二十四史中的《后汉书》,其纪传为南朝宋范晔撰,唐人李贤等注;其志为西晋司马彪撰,南朝梁刘昭注。这两部分 内容 联系在一起,并非一蹴而就,其分合过程历时五百年,最后趋于定型。这样特殊的经历,在历代正史中绝无仅有,不但造成刊刻《后汉书》标署撰人书名棘手,历代刻本颇不一致;而且导致考察《后汉书》分合源流扑朔迷离,历代学者众说纷纭。更有不少学人不清楚《后汉书》中的两部分内容撰者非一人,注疏成众手,而把全书视为范晔撰、李贤注,在论及《后汉书》诸志时张冠李戴,评价失实。这类 问题 至今仍然不同程度地存在,没有从根本上得到解决,给古代史、史学史和 历史 文献 学等 研究 领域都带来一定负面 影响 。笔者不揣浅薄,试就范晔《后汉书》纪传与司马彪《续汉书》志的分合过程加以考辨,提出个人一些初步的意见,希望对此问题研究有所裨益,达到祛疑求是的目的。

一、宋代以来《后汉书》刊刻中存在的问题

范晔《后汉书》本纪十篇,列传八十篇,共计九十篇。后人因某些篇目过长,把本纪析为十二卷,列传析为八十八卷,总成百卷。据刘知幾《史通》记载:“宋宣城太守范晔,乃广集学徒,穷览旧籍,删烦补略,作《后汉书》,凡十纪、十志、八十列传,合为百篇。”[1](《古今正史》)范晔首先撰成纪传九十篇,随即又“欲遍作诸志,《前汉》所有者悉令备。虽事不必多,且使见文得尽。又欲因事就卷内发论,以正一代得失,意复未果。”[2](《范晔传》)后因受诬“谋反”被杀,十志未成。此书虽系未竟之作,但因以《东观汉记》为依据,又吸收两晋、南朝诸家后汉史书之长,体例谨严,繁简适当,记事翔赡,议论卓绝,成就远出同类著作之上,受到广泛好评。刘昭评价说:“范晔《后汉》,良诚跨众氏。”[3](《后汉书注补志序》他鉴于范书卓越,率先为之作注,“集《后汉》同异以注范晔书,世称博悉”[4](《刘昭传》)。刘昭又为西晋司马彪所撰《续汉书》中的《律历》、《礼仪》、《祭祀》、《天文》、《五行》、《郡国》、《百官》、《舆服》八志作注,来弥补范晔《后汉书》无志的缺憾。唐代前期,李贤广集宾客,再次为范晔《后汉书》作注。唐代中叶的刘知幾评价说:“先是,

晋东阳太守袁宏抄撮《汉氏后书》,依荀悦体,著《后汉纪》三十篇。世言汉中兴史者,唯范、袁二家而已。”[1] (《古今正史》)指出范晔《后汉书》在众家纪传体后汉史书中成就最高。清代乾隆年间的邵晋涵评价《后汉书》创新之功说:“范氏所增《文苑》、《列女》诸传,诸史相沿,莫能刊削。盖时风众势日趋于文,而闺门为风教所系,当备书于简策,故有创而不废也。”进而又评价其论赞的影响说:“《旧唐书·经籍志》又有范氏《后汉书论赞》五卷,殆以范氏文体高于六朝诸人,而爱其文辞者,遂摘取其论赞,别为一书欤!”这是赞誉范晔《后汉书》史论对后世史学的影响。他还指出“司马彪《志》详述制度,较《史》、《汉》诸《志》为稍变其体,后来《晋》、《隋》诸《志》,实仿其例。”[5](《后汉书提要》)揭示出司马彪《续汉书》志对后世史学的影响。惠栋撰《后汉书补注》二十四卷,对刘昭、李贤两家《后汉书》注多有补正。清末李慈铭评价范晔《后汉书》的成就说:“自汉以后,蔚宗最为良史,删繁举要,多得其宜。其论赞剖别贤否,指陈得失,皆有特见,远过马、班、陈寿,余不足论矣。”[6](《后汉书》)高度评价了它在 中国 史学上的地位。王先谦及其弟子黄山把刘昭《续汉书》志注、李贤《后汉书》纪传注和清人惠栋《后汉书补注》融合一处,撰成《后汉书集解》一百二十卷,对中国古代学者注释《后汉书》的成果作了一次全面的清理,成为历代《后汉书》注释的集大成之作。今人研究成果,代表性著作有宋文民著《后汉书考释》,于1995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值得 参考 。由此可见,范晔《后汉书》纪传和司马彪《续汉书》志以及刘昭、李贤注疏,在过去一千多年的流传中产生了较大影响,发挥了重要作用。

范晔《后汉书》最早的刻本,系北宋太宗淳化五年(公元994年)由陈充等人校勘,“既毕,遣内侍裴愈赍本就杭州镂板”[7](《崇儒》四之一)。真宗景德二年(公元1005年),又刊刻由刁衎等人续校的《后汉书》校定本[8](《淳化校三史嘉祐校七史》)。上述两个版本都只有范晔所撰的纪传,而没有司马彪的《续汉书》志。真宗乾兴元年(公元1022年,仁宗即位,未改元)十一月,判国子监孙奭上疏:

光武嗣西汉而兴,范晔继《东观》之作,成当世之茂典,列三史以并行。克由圣朝刊布天下,虽纪传之类,与迁、固以皆同;书志之间,在简编而或缺。臣窃见刘昭《注补后汉志》三十卷,盖范晔作之于前,刘昭述之于后,始因亡逸,终遂补全,缀其遗文,申之奥义。至于《舆服》之品,具载规程;《职官》之宜,各存制度。倘加铅椠,仍俾雕锼,庶成一家之书,以备前史之缺。伏况《晋》、《宋书》等,例各有《志》;独兹《后汉》,有所未全。其《后汉志》三十卷,欲望圣慈许令校勘雕印。[3](《乾兴元年十一月十四日中书门下牒国子监》)

仁宗命马龟符、孙奭等人校勘,于“乾兴元年十一月戊寅校定《后汉志》三十卷颁行”[8](《淳化校三史嘉祐校七史》)。同时把刘昭所注《续汉书》志补入范晔《后汉书》,于“天圣二年送本监镂板” [7](《崇儒》四之六)。自北宋孙奭校刻本把两书合为一书以后,就产生出《续汉书》志在《后汉书》中如何位置和撰人暨注者如何署名两个问题。其一,关于编次位置。北宋孙奭校刻本把《续汉书》志附在范晔《后汉书》纪传之后,以后南宋绍兴本,元代大德本,明代毛晋汲古阁本,1965年中华书局点校本,皆依此式。但是,历代纪传体史书通行的编撰体例为纪、志、表、传,《后汉书》无表,所以明代北监本和清代武英殿本就直接把《续汉书》八志置于范晔《后汉书》十纪之后、八十列传之前。这样一来,《后汉书》中三部分内容的编订次序就出现了“纪、传、志”和“纪、志、传”两种版式,难以统一。尤其是目录编排次序和正文编排次序,有的版本相互歧异,很不一致。如上海涵芬楼百衲本影印南宋绍兴本(原缺五卷半,影印时借北平图书馆藏本配补)卷首目录次序是“帝纪一十卷,志三十卷,列传八十卷”,而正文刊刻次序则是“帝纪、列传、志”。同样,汲古阁本卷首目录凡三行,次序是“十帝纪一十二卷,唐章怀太子贤注;八志三十卷,刘昭注补;八十列传八十八卷,唐章怀太子贤注”,而正文刊刻次序也是“帝纪、列传、志”。其二、关于撰人与注疏者署名。由于孙奭校勘《后汉书》时误以为《续汉书》志是刘昭补作,以致湮没了司马彪的名字。仁宗景祐元年(公元1034年),余靖等人受诏复校《后汉书》,仍然沿袭其误,认为“十志未成,晔被诛。至梁世,有剡令刘昭者补成之”[9](《景祐刊正札子》)。后来按“纪、传、志”次序编订的南宋绍兴本,各纪传卷端署名“唐章怀太子贤注”,各志

卷端署名“刘昭注补”;毛氏汲古阁本各纪传卷端署名“唐章怀太子贤注”,各志卷端署名“梁刘昭注补”。而按“纪、志、传”次序编订的明代北监本,十纪卷端署名“宋宣城太守范晔撰,唐章怀太子贤注”,八志卷端署名“梁剡令刘昭注补”,八十列传卷端署名“宋宣城太守范晔撰,唐章怀太子贤注”;清代武英殿本十纪卷端署名“宋宣城太守范晔撰,唐章怀太子贤注”,八志卷端署名“梁剡令刘昭补并注”(而目录却署“梁剡令刘昭补志”),八十列传卷端署名“宋宣城太守范晔撰,唐章怀太子贤注”。以致近人胡玉缙批评说:“卷首目录,官本凡题三行,曰‘宋宣城太守范晔撰’,曰‘梁剡令刘昭补志’,曰‘唐章怀太子贤注’,亦误。”[10](《史部正史类一·后汉书》)标署混乱,莫衷一是。

上述版本标署方式的共同问题,就是遗漏了《续汉书》志的撰人司马彪(字绍统)的名字,很容易使人产生范晔《后汉书》中的志为刘昭补作并加注疏的误解。清代四库馆臣曾经指出:“自八志合并之后,诸书征引但题《后汉书》某志,儒者或不知为司马彪书。”[11](《后汉书》)事实上这种误解时有发生,而且也发生在历代著名学者身上。南宋洪迈论及范晔《后汉书》说:

沈约作《宋书·谢俨传》曰:“范煜所撰十志,一皆托俨,搜撰垂毕,遇煜败,悉蜡以覆车。宋文帝令丹阳尹徐湛之就俨寻求,已不复得,一代以为恨。”其志今缺。煜本传载煜在狱中与诸甥侄书曰:“既造《后汉》,欲遍作诸志,《前汉》所有者悉令备。虽事不必多,且使见文得尽。又欲因事就卷内发论,以正一代得失,意复不果。”此说与俨传不同。然俨传所云,乃范纪第十卷公主注中引之,今《宋书》却无,殊不可晓。刘昭注补志三十卷,至本朝乾兴元年,判国子监孙奭始奏以备前史之缺。故淳化五年监中所刊《后汉书》,凡九十卷,惟帝后纪十卷,列传八十卷,而无志云。《新唐书·艺文志》:刘昭补注《后汉书》五十八卷。不知昭为何代人,所谓志三十卷,当在其中也。[12](《范煜汉志》)

洪迈把司马彪所撰《续汉书》志误作刘昭补作,难辞考证不审之咎。南宋吴仁杰也误以

为《后汉书》中《郡国志》为范晔所作[13](《涂山》)。另据清初何焯说,明清之际学者孙承泽亦有此误:“八志,司马绍统之作,本汉末诸儒所传而述于晋初。刘昭注补别有总叙,缘诸本或失刊刘叙,故孙北海《藤阴札记》亦误出蔚宗志《律历》之文。”[14](《后汉书志》)乾嘉时期的王鸣盛又指出孙承泽以外,清初著名 理学 家李光地亦误:“范蔚宗之前,作《后汉书》者已有数家,今皆不传,而范氏独存。……范书无志,梁刘昭注之,即以司马彪《续汉书》志补入,孙氏承泽、李氏光地皆指为范氏书。”[15](《范氏后汉书用司马彪志补》)可见这个问题不容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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