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 花 阴 李清照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
纱橱,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 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这首词写于李清照生活的前期,抒写词人独居寂寞无聊的心绪。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九月九日通常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可词人一开始就写了‚薄雾浓云‛,这应是形容熏香的烟雾,同时也写出词人内心的愁闷。因为相思之情难以排遣,所以倍觉时间的漫长,整日愁苦,度日如年。词人百无聊赖,看着瑞脑香在金兽的香炉里慢慢燃烧,以消磨时光。
‚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玉枕 ‛,磁制的凉枕。‚纱橱‛,带木架的纱帐。又是重阳佳节了,夜半的凉意使她难以安睡。词人没有直接写‚每逢佳节倍思亲‛,而是具体地描写独宿孤眠,凉气逼人。而写身体的感到凉,其实是写内心的凉,如果赵明诚在她身边,又该是别一种感受了,所以在这凉意中,正是表现了对赵明诚的苦苦思念。 上片描写室内的生活,以自己的寂寞孤苦写对人的思念。下片把场景移到了室外,写东篱赏菊,寄托相思之情。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东篱‛是栽菊的地方,陶渊明有‚采菊东篱下‛的诗句。古人有重阳佳节赏菊饮酒的习惯,此时一人在黄昏时赏菊东篱,更增添了对丈夫的思念。‚暗香‛指菊花的幽香,古诗有‚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往日两人曾一起饮酒,一起赏花,共同陶醉于沁人心脾的香气之中,现在菊花又传来阵阵幽香,但两人远隔千里,无法把香气送给远方的他,借古诗暗写了自己的心情。
结尾三句‚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消魂‛同‚销魂‛,形容愁苦悲伤之极,如同魂魄离体,‚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江淹《别赋》)。‚帘卷西风‛应是‚西风卷帘‛,因平仄词序作了调整,但这样写别有意趣,很是新巧。不要说不消魂,西风吹动着帘子送来秋意,菊花随着时令的变冷也将渐渐的枯萎,而憔悴的人比秋风中飘摇的菊花还要消瘦。‚瘦‛字一般用来形容人,而此处作者把它用来形容花,这是她的创造,如她的‚应是绿肥红瘦‛(《如梦令》),而又自爱自怜,因相思而憔悴,该比黄花还要瘦了。宋无名氏《如梦令》有‚依旧,依旧,人与绿杨俱瘦‛句,清许昂霄《词综偶评》指出李清照这首词的‚结句亦从‘人与绿杨俱瘦’脱出,但语意较工妙耳。‛确实词人既善于学习又善于创新,在此画出了一幅因离愁的萦绕而魂消形减的自画像。
这首词写离别相思之苦,但又没有一个字直接写相思,写愁苦,然于字里行间又浸透词人的离别之苦,相思之情。词意含蓄,意境空灵,而情怀悠远。尤其是词的结尾三句,受人激赏。据说李清照将这首词寄给赵明诚,明诚赏叹,自愧不如,又有求胜之心,于是闭门谢客,用了三天三夜作词五十阕,并故意把李清照的词混在里面,请朋友陆德夫看。陆德夫赏玩了半天说:‚只三句绝佳‛,明诚问哪三句,陆德夫说:‚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这三句正好是李清照所写,可见李清照词的工妙,善于以清新自然的语言抒写真挚的情感,堪称词作大家。
声 声 慢 李清照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
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 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 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 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这首词写于李清照生活的后期。一题作‚秋情‛,赋秋就是赋愁,但这里的愁已不是女词人闺中生活的淡淡哀愁,词人经历了国家危亡,故乡沦陷,丈夫病逝,金石书画全部散失,自己流落在逃难的队伍中,饱经离乱,所以这里的愁是深愁,浓愁,无尽的愁。
词一开头就用了十四个叠字。‚寻寻觅觅,‛词人好象有所寻求,但又不知道要寻求什么,这时她已经历了国破、家亡、夫逝的沉重打击,生活中美好的东西都已不存在了,事实上在现实生活中已经没有什么可寻觅,也没有什么需要寻觅的了,但词人还是希望找点什么寄托自己空虚寂寞的情怀,支撑自己孤苦无助的人生,但寻觅的结果只能是‚冷冷清清‛,周围的环境是一片凄清冷落,更让人感到现实的孤苦无援。‚凄凄惨惨戚戚‛,写词人内心的凄凉、悲苦、惨戚的情绪。这三句都在表现女主人的愁苦无聊,寂寞哀伤,但各有侧重,第一句写神态,第二句写环境,第三句写心情,第二、三句又是第一句‚寻寻觅觅‛的结果,‚冷冷清清,先感于外;凄凄惨惨戚戚,后感于心,进入愁境‛(吴熊和《唐宋词通论》)。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刚觉得有点儿暖和却又变冷了,这是秋天的时令特征。‚将息‛,调养。人在天气多变化时,是很难适应的,更何况是年岁已大,身体衰弱,又遭遇了如此不幸的人,就更是对天气的变化特别敏感,更觉得难以将养适应了。
为了适应这多变的秋天时节,词人企图以酒御寒,但‚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酒是‚三杯两盏‛,量少,又是‚淡酒‛,怎么能抵挡黄昏时的阵阵秋风呢?淡酒不敌风寒,饮酒也不能排遣忧愁。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雁飞过去,正令人伤心,原来雁是我过去见过的。这里我们可看到三层意思:(一)雁飞过去了,雁叫声声,凄厉难闻,正令人伤心,原来大雁是老相识了,触动我内心的创伤已不止一次,现在又来触动我,使我伤心难过。(二)古代有雁足传书的传说。雁以往是给我带过信的,给我安慰,现在丈夫已逝,亲戚离散,雁飞过去无信可带,不能再给我安慰了,使我伤心。(三)作者的故乡在北方,而此时作者沦落南方,秋天北雁南飞,引起了对故乡的思念,所以使她伤心。雁在北方就相识,现在看到雁不是在故土,而是在异乡,发出物是人非的感慨,寄托怀乡之意。
词的下片承接上片。‚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黄花‛是指菊花,品种是黄色的。‚堆积‛,指花开之盛,可能是小菊花密密麻麻地开放,不是言落英满地。‚憔悴损‛指人因伤心而消瘦。损,煞,是说憔悴得很。有人认为是黄花‚憔悴损‛,不妥,因为前面的‚堆积‛不作零落解,菊花是枯
在枝头的。‚谁‛,指自己。‚堪‛,能够,经得起。菊花盛开,本要摘花插在瓶子里,可人已憔悴,如今还有什么心思和兴趣去摘花呢?已经没有赏花的心情了。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一个人坐在窗边,象守着什么东西一样,百无聊赖,希望天早一点黑下来,看不到窗外一切使人伤心的东西,但天偏偏与人作对,越等越觉得时间漫长,度日如年。
寂寞难耐,好不容易等到黄昏,等来的却是更令人伤心的东西:‚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风吹梧桐叶,萧萧瑟瑟,本已悲凉,又加细雨滴到梧桐上,更助悲凉。温庭筠《更漏子》‚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李清照是位敏锐善感的词人,雨打梧桐点点滴滴,好象敲击着她破碎的心灵,使她悲伤至极。 这种种情形不断地折磨词人,情何以堪?所以词人最后冲口而出:‚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这次第‛是说这种种情形或这种种光景。这种种情况加在一起,怎么是一个‚愁‛字可以概括得了!‚愁‛说不清楚,用人间文字和语言概括不了,写出了无尽的愁绪,传达出种种难以言传的哀痛。
这首词是在国破家亡、流落异地时写的,词中诉说了词人孤愁无助、生意萧条的处境,寄托了极其深沉的家国之思,深深地打上了时代的烙印。 词的描写纯用赋体,写了环境,写了身世,写了心情,并将这三者融为一体。词中写客观环境的事物有:淡酒、晚风、飞雁、黄花、梧桐、细雨,这些景物都贯穿浓重的感情色彩,渗透着作者的主观感受,创造了冷落、凄清、寂寞的意境。凄凉的景物一路写下来越积越多,伤感越来越浓重,最后堆砌的愁苦迸涌而出。 词中用了九对叠字,叠字用得很自然,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前人称赞她笔力很健。这些叠字用得自然妥帖,是经过作者锤炼而得的,使寂寞、怅惘、痛苦的感情通过这些叠字的渲染得以尽情的表现。
词的语言通俗平易,虽是寻常语,但富有表现力,表现了深刻的内容。《声声慢》词调可押平声韵,也可押入声韵,词人选用了入声韵,能够很好地表达忧郁的情怀,并多次运用双声字、舌音和齿音字,更加重了凄切悲苦的情调。
关 山 月 陆游
和戎诏下十五年,将军不战空临边。 朱门沉沉按歌舞,厩马肥死弓断弦。 戍楼刁斗催落月,三十从军今白发。 笛里谁知壮士心,沙头空照征人骨。 中原干戈古亦闻,岂有逆胡传子孙? 遗民忍死望恢复,几处今宵垂泪痕。
‚关山月‛是古乐府的诗题,前人多用此题写征人边塞之事,陆游却赋予这首诗以新的内容。这首诗写在1177年,距1163年南宋与金人议和15年,当时主和派占上风,上上下下弥漫着一股妥协投降的气氛,恢复无望,陆游痛心疾首,满怀悲愤写下这首诗,批判统治集团的投降政策,同情空老沙场的兵士,表达人民渴望统一的心声。
全诗十二句,每四句一换韵,自然地分为三个层次。 诗以‚和戎诏下十五年‛开篇,并统领全诗。‚和戎‛是指与金人订立和议。‚戎‛是古代汉族对西北少数民族的通称,这里指金人。‚诏‛是皇帝的命令和布告。1163年5月,宋进军北伐,但因准备不足,败于符离,宋孝宗在这年的11月下诏与金议和,订立了屈辱的‚隆兴和议‛。从1163年到1177年头尾正好十五年。从和戎诏下以来,‚将军不战空临边‛,将士空有杀敌的雄心,却无用武之地,白白地来到边疆上。这个‚空‛字含有深刻讥讽的意味,边防形同虚设,军队简直成了仪仗队,装点门面。‚朱门沉沉按歌舞‛,是说住在深宅大院里的贵族,打着拍子,欣赏着歌舞,寻欢作乐。表面上是写贵族的享乐生活,实际上是在写统治集团‚和戎‛的实质是偷安,以国家民族的利益换取声色之享乐。‚厩马肥死弓断弦‛,写军营里的战马不是驰骋疆场,在马棚里养得膘肥体壮,白白地老死。战弓也不能在战场上发挥作用,却在兵库里烂断弓弦,造成武备废弛的现实。这一句既是‚和戎诏下‛所导致的恶果,同时又是‚将军‛句的补充。 这四句是一层,用种种事实说明南宋统治集团苟且偷安,屈辱求和的严重后果。 ‚戍楼刁斗催落月,三十从军今白发。‛因为‚和戎‛,住在碉堡里的战士进不能杀敌,退不能还乡,只能夜夜敲着刁斗催着月亮落下。三十从军,头发都白了,还捞不到打仗的机会,大好的年华在这一夜又一夜的刁斗声中白白地虚度了。‚笛里谁知壮士心,沙头空照征人骨。‛战士报国无门,壮志难酬,只能对着明月吹奏笛子,抒发积蓄已久的满腔悲怨,但是又有谁能从笛声里了解到战士内心的痛苦呢?只有月亮空空地、默默无言地照着战士的尸骨。他们可能是老死边地,也可能是病死边地,是‚报国欲死无战场‛(《陇头水》),无人关心,无人过问。这二句是对句,前一句写声音,后一句写色彩,笛声哀怨悲凉,寒月空照白骨,烘托出凄凉的景象。这四句又是一层,写守边战士的痛苦和悲愤。 ‚中原干戈古亦闻,岂有逆胡传子孙。‛‚干戈‛是古代的两种兵器,这里是指战争。‚胡‛是古代汉族对西北少数民族的通称,这里指金人。‚逆胡‛是对金人表示蔑视的称呼。‚传子孙‛,传子传孙,世代统治。金侵占中原至此已历四朝三代。历史上少数民族的统治者发动侵占中原的战争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但哪里有象金人这样在我们的国土上世世代代统治下去的?这一责问,是以古照今,说明侵略者更猖狂,统治集团腐败,不图恢复,也表明了诗人的民族自尊心和必将收复失地的信念。‚遗民忍死望恢复,几处今宵垂泪痕。‛沦陷区的人民忍受种种屈辱,忍受悲惨的生活,坚强地活下来,等待王师北定,恢复中原。可是,今夜的中原,遗民们处处对月垂泪,他们忍死以待的希望,被朝廷和戎、将军不战的一系列事实所引起的失望所代替了。‚岂有‛极写遗民痛苦的深重。这四句又为一层,写沦陷区人民的悲痛心情。
这首诗借古题写时事,写了明月之下、关山内外朱门歌舞、沙场白骨、遗民泪痕的三组场景,并写出了三种人的不同的精神状态,作者的情感也蕴含其中,对酣歌醉舞的豪门贵族暴露、讽刺、斥责,对浪费青春年华的守边战士表示同情惋惜,对统治区的人民深表同情并充分估计他们的爱国精神。作者描写这一切,实际是把矛头指向下诏和戎、苟且偷安、不爱护士气、不体恤民情、不思进取、不图恢复的南宋朝廷,具有丰富深刻的社会内容。
全诗以‚月‛绾结全篇,分别写月下的贵族、边士和遗民。全诗虽只有一个‚月‛字,但全诗都笼罩在凄清、幽冷的月色中,月亮照出了他们不同的悲欢苦乐。另外,通篇白描,情寓其中,风格沉郁悲壮。诗歌四句一换韵,音调与内容、情感相和谐。
书 愤 陆游
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 楼船夜雪瓜州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这首诗写在淳熙十三年(公元1186年),诗人退居山阴时作,当时62岁。诗人一生主张用军事力量收复中原,到六十多岁仍是壮志难酬,此诗就抒发了自己满腔的悲愤。
‚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首联写年轻时的雄心。‚早岁‛,早年,指年轻时。年轻时哪里知道世界上的事情会这么难办,这么充满艰难险恶。陆游年轻时立下了‚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宏愿,但诗人回想起来,那时实在是太天真了。‚中原北望‛,是‚北望中原‛,因格律作了调整。北望中原失地,气涌如山。‚气‛可以是愤慨之气,也可以指壮气、豪气。这二句表面上好象自悔当年不知世事充满艰难,北望中原充满壮气,信心很足,实际上是写朝廷不思恢复,英雄无用武之地,收复中原之事充满艰难、曲折、渺茫无望。心情无比沉重。
‚楼船夜雪瓜州渡,铁马秋风大散关。‛颔联两句相对,回顾自己在抗敌斗争中的事迹。上句是写绍兴三十一年(公元1161年),金主完颜亮难侵,宋将刘琦、虞允文等在瓜洲一带造战船击之,金兵败退。诗人当年在镇江作通判时踏着积雪上焦山看见我方战船密布。下句是诗人在南郑军中供职,曾在大散关,冒着秋风、横戈越马,反击金兵。这是诗人在抗敌前线上两个难以忘怀的事迹。‚楼船‛、‚铁马‛是要突出的事件,‚夜雪‛、‚秋风‛是时间,是环境,‚瓜洲渡‛、‚大散关‛是事件、环境产生的地点,两个回忆镜头概括而集中。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南朝刘宋名将檀道济,北伐有功,自比万里长城。这里,诗人是说自己曾以北伐恢复之功期待自己,但自己的志向至老都未能实现,空有自比为国家长城的雄心,对镜自照,两鬓都已经花白了。颈联已由前一联的回忆回到现实中,诗句充满英雄暮年难平的悲愤和无限的慨叹。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出师一表‛:诸葛亮向后主刘禅上《出师表》,申述北伐曹魏的决心,要‚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兴复汉室,还于旧都。‛‚名世‛:名扬于世,著名于世。‚堪‛即‚可‛,‚伯仲间‛兄弟间。《出师表》足以名扬后世,千载以来有谁能和他的作者相提并论呢?诸葛亮虽然知道世事充满艰难,但却毫不动摇坚持北伐,这里诗人以诸葛亮自勉,再表恢复中原的决心。陆游一生景仰诸葛亮,并反复称道诸葛亮的《出师表》,如《病起书怀》:‚《出师》一表通今古,夜半挑灯更细看。‛《游诸葛武侯书台》:‚《出师》一表千载无,远比管乐盖有余。‛《七十二岁吟》‚渭滨星陨逾千载,一表何人继《出师》!‛因为诸葛亮《出师表》中的话,可以算代表陆游说出了心事。
这首诗抒写了自己在朝廷执行投降国策的情况下,不得实现收复中原的雄心
壮志的愤慨。首联回忆早年的雄心,颔联追述战斗生活,颈联感慨现在的壮志未酬,尾联抒发收复中原念念不忘的心情,全诗虽只有八句,但写出了诗人一生的追求和一生的感慨,诗歌还借史咏怀,含蓄曲折,蕴含丰富。诗多层次、多转折,把理想和现实的矛盾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另外,对仗工整,声调铿锵,回肠荡气,第二联把六个名词串联在一起,名词与名词间的关系组成画面,结构特殊,并给后人以影响。
水 龙 吟 辛弃疾
登建康赏心亭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 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
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 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 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温英雄泪?
这首词写于南京,可能是辛弃疾任建康通判时所作。
建康即今南京市。赏心亭是南京下水门城上的建筑,下临秦淮河,是登高远望的地方。辛弃疾南归后,不被朝廷重用,极有见地的政治、军事的建议也不被采纳,主和派占上风,为此他十分悲愤。他登上城楼,极目远眺,见半壁江山为金人统治,不禁发出深沉的感慨。 上片是写景抒情。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楚天‛在这里是泛指南方的天空。整个南方的广阔天空都充满清秋的气象,远远看去,滚滚的长江水流向远方和天色融为一体,秋天的景色无边无际,秋气充满天地之间,这是一个阔大、遥远的境界。
‚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遥岑远目‛因平仄关系倒装,应是‚远目遥岑‛。‚远目‛,作动词解。遥望远山,有的山尖长,象玉簪,有的山平圆,象妇女头上的发髻,是这样的美好,可是山供献给人们的却是无限的愁恨。这里诗人把山美化,表现了对山河的感情,人对山喜爱,但山(遥岑是指沦陷区的山)却向人们倾诉它在金人铁蹄蹂躏下的‚愁‛和‚恨‛,山本是无情之物,不懂得愁和恨,但词人用拟人的手法,赋予山以感情,‚献‛和‚供‛二字用得很好。山犹如此,沦陷区的人民呢?更是在水深火热中煎熬。这‚愁‛和‚恨‛也更引起象辛弃疾这样的爱国志士对朝廷不思恢复的痛恨。
‚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傍晚,落日照着楼头,在失群的大雁的哀鸣声中,我这个远离故土流落江南的人正凭高远望,面对一片衰煞的景象。‚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是登楼时的直接背景。‚落日楼头‛会使人想起日益衰败的南宋朝廷;孤鸿哀鸣,也正是作者身世飘零、英雄失志的象征。这里‚落日‛、‚断鸿‛又和前面的‚遥岑‛共同构成苍凉、凄清的景象。
‚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把‛是领句字,领起‚吴
钩看了,栏杆拍遍‛两句。‚看了‛意为‚看罢‛。李贺《南园》诗有‚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的句子。词人心里很愤怒,跃跃欲试,看刀抚剑,希望杀敌立功,但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只好把四周的栏杆拍遍,慷慨悲歌。这是二个对句,通过二个动作表现抑郁悲苦的心情,有‚报国欲死无战场‛的愤慨,有对朝廷苟且偷安、不思恢复的谴责和不满。但没有人能够理解词人登高临水、看吴钩、拍栏杆的心情,在苍茫的大地上,词人的情怀是多么的孤独、苦闷、寂寞。
下片着重抒情,借历史言志。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不要说鲈鱼可以做成脍,尽管西风已经吹起,‚季鹰‛回去了没有呢?这里引用了张季鹰思乡的典故:张季鹰名翰,是吴地人,在洛阳做官,看到秋风起,便想到了家乡的鲈鱼脍、莼菜羹,说‚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于是弃官回乡。这里辛弃疾以张翰自比,在外做官,但意义并不完全相同。一是北方沦陷,失土没有收回,所以说不要提起家乡的风味,尽管西风吹起了思乡之情,但我回不去,表现了有家难回的苦恼。二是我虽在外做官,但不是因秋风起而思乡的张翰,大丈夫何以为家?思家可耻,表明了自己抗敌的决心,这里用典,但反用其意。
‚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也是用典。三国时,许汜去见陈登,陈登不分主客,自己睡上床,让许汜睡下床。许汜把这件事告诉刘备,刘备说:君有国士之名,今天下大乱,帝王失所,望君忧国忘家,有救世之意,而君求田问舍,言无可采,是元龙所讳也,何缘当与君语!如小人欲卧百尺楼上,卧君于地,何止上下床之间耶?这里‚刘郎‛是指刘备。这几句意为那种不顾国家大事、只知购臵田产房舍经营自己家庭的人,怕是没有面目去见象刘备这样关心国家命运的有着英雄才气的人吧。这个典故把前一典故中的思家的意思否定、推倒,表示要以国事为重。
‚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还是用典。东晋桓温领兵北伐,经过金城,见自己早年栽的柳树皆已十围,感慨地说:‚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意为树都这样大了,人怎么会不老呢?感叹时光的流逝。这几句紧承上文,思家可耻,应为国出力,但又不被重用,光阴在无所作为中白白地浪费了。这是词人最感痛心的事。这几句又是一层转折。
‚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温英雄泪。‛‚倩‛,请。‚唤取‛是‚唤来‛、‚唤得‛之意。‚红巾翠袖‛是妇女的装饰,指歌女、妓女。请什么人,招呼美人为我唱歌劝酒,消除我这个英雄失意的痛苦。这里词人自伤得不到同情和慰藉。辛弃疾在官场中,都是男子,却找不到知己,找不到同情的人,因为主和派占上风,是不是女子中有同情自己的人呢?可见其报国无路,知音难觅,是一种怎样的悲哀与痛苦。
这首词抒写了词人报国无路、壮志难伸的悲愤情怀。辛弃疾29岁任建康通判,这对于一个从北方来又无政治背景的人来说,不可谓不受重用,而且生活条件也相当优越。但朝廷重用他,却违背了他的志向,没有把他的才能用在抗金上,而且,他所追求的也不是个人的求田问舍,所以这使他痛心、悲愤,登楼以抒怀,唱出了英雄的悲歌。
词的风格沉郁顿挫。作者不是直接地抒发他的失意悲愤,而是运用比兴、典故和环境气氛的渲染来表现,尤其是连用三个典故,把词人进取还是退休;敌人还在,有家难归,为国家还是为个人;求田问舍对不起刘郎一样的英雄志士,想做一番事业,又年华消逝,时不我待的种种矛盾曲折地揭示出来,而这种种矛盾
又都是主和派与主战派在政治上、军事上矛盾的反映。如此用典,曲折,多姿,含蓄,深厚,这种沉郁顿挫的风格,跟词人所处的时代和他的性格、修养、学问、兴趣有关,也与他的归朝官的身份有关,有时不能直言,欲吐又藏,使人读来余味无穷。
扬 州 慢 姜夔
淳熙丙申至日,予过维扬。夜雪初霁,荠麦弥望。入其城则四顾萧条,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悲吟。余怀怆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住初程。过春风十里, 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
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 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 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这首词是姜夔的自度曲。
扬州于宋高宗在位期间,曾两次遭到金兵的破坏。淳熙丙申至日,即宋孝宗淳熙三年(公元1176年),词人于扬州第二次被劫后的第十六年,路过扬州,有感于扬州今昔之变化,追怀丧乱,写下了这首词。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住初程。‛‚淮左名都‛:宋朝设臵淮南东路和淮南西路,淮南东路称淮左,扬州是淮南东路的治所。‚竹西‛是扬州城东的竹西亭,是扬州的一处古迹。词一开始就点出扬州是淮左的著名的都城,而竹西亭又是环境清幽、景色迷人的名胜,这一切吸引着词人在开始的旅程中下马驻足停留。
‚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词人想好好地游游名城,观赏古迹,但看到的却是一番凄凉荒芜的景象。杜牧《扬州》诗描写扬州是‚街垂千步柳,霞映两重城。‛在《赠别》诗中又说:‚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昔日的扬州如此风光绮丽,而如今的扬州却是一片青青的荠菜和野麦了。‚荠麦青青‛,衬托出昔日的亭台楼阁已荡然无存,这里的居民也已在战乱中死亡或逃散,无比萧条。
‚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自从高宗时金人两次南侵,古都扬州只剩下荒废的池台和高大的古树,而劫后幸存的人们不愿再提起那几次可怕残忍的战争。可见战争给人的创痛太巨大了,伤痕还刻在他们的心上。‚犹厌言兵‛表示人们对战争的极度憎恨,也刻画了曾经创伤的人们的复杂的心理状态。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说:‚‘犹厌言兵’四字,包括无限伤乱语,他人累千百言,亦无此韵味‛。
‚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词继续描写空城荒凉的景象。到了黄昏时分,戍楼上又吹起了凄凉清苦的号角,使人感想到阵阵的寒意,号角声在空城上回荡。号角的声音,更反衬出这座空城的可怕的寂静。有时是无声胜有声,这里是以有声反衬无声,更觉凄凉静寂。
词的上片写景,着重写词人初到扬州的所见所闻,一片萧条、空阔、冷落、荒凉的景象。下片写情,用杜牧重新来到扬州的假想,伤今怀古,抒发感慨。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杜牧是一个有卓越赏鉴的诗人,假如杜牧重到扬州,看到古都的今昔沧桑之变,一定会十分吃惊的。这几句写杜牧,实际上也是写词人自己,扬州的变化出乎他的意料,使他心灵受到很大的震动。 ‚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杜牧《赠别》诗:‚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春。‛以初春枝头的豆蔻比喻十三四岁少女的美好姿态。杜牧的《遣怀》诗有‚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诗句,回忆自己当年在扬州时的放浪生活。这里的‚豆蔻词工,青楼梦好‛,是指杜牧的才华。纵然有写‚豆蔻‛、‚青楼梦‛那样的春风词笔,也难以表达此时悲怆的深情。前面‚重到须惊‛为一层,这里‚难赋深情‛又进一层。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杜牧《寄扬州韩绰判官》诗:‚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二十四桥旧址在今扬州西郊,相传古有二十四个美人在此吹箫。夜晚,作者还在月下徘徊,看到的是二十四桥仍然存在,可如今再也听不到美人吹箫的声音了,冰冷的月光沉浸在水中,水波空自荡漾,显得十分清冷、空寂。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红药‛是指红色的芍药花。二十四桥又名红药桥,附近盛产红芍药花。这几句是说,想桥边的红芍药,还是一年一度地盛开着,可它们是为谁生长为谁开放呢?可见已经无人来欣赏它们了。经过战乱,这里的人有的死去,有的逃亡,即便留下来的,也没有赏花的心情了。芍药花的情怀是多么的寂寞啊,物尚如此,何况是人?结处含不尽之意于言外。
姜夔终身布衣,不曾仕宦,当然更不可能带兵杀敌,因此,他不能象岳飞、辛弃疾那样发为壮词。他对国事的关怀,是用比兴寄托的手法写入词中,委婉蕴藉。张炎《词源》说他的词‚不惟清空,又且骚雅,读之使人神观飞越。‛‚骚雅‛便有格调,‚清空‛就有神韵。这首《扬州慢》词,写扬州战乱后的萧条景象,感怀家国,哀时伤乱,抒写了深沉的‚黍离之悲‛。词中还融化了杜牧的诗句,使形象更加鲜明,增加了文采,又以昔日的繁华,反衬了今日的荒凉,反而使词更沉郁,内容更丰厚。词中‚过‛、‚尽‛、‚自‛、‚废‛、‚渐‛、‚杜‛、‚算‛、‚纵‛、‚二‛、‚念‛等字都作去声,用于领头处,增加了句子的跌宕飞动之美,而将去声字用于句子中间,则增加句子的传神之韵,如‚波心荡,冷月无声‛中的‚荡‛字,以响亮的声音来体现水波荡漾,冷月无声的境界,既具神韵又添音韵之谐婉。这首词正体现了姜夔作词追求‚骚雅‛和‚清空‛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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