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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评

2022-08-08 来源:易榕旅网


唐诗评

一、杂论总评:中国古典诗歌就象一个容器,唐以前向里面填充乱石,自然真切;唐人向其中注入细沙,充满了容器,洋洋洒洒,造化万端,灿若北斗,烂如云锦,大家辈出,佳作递呈,情深意浓,气宇廓远;宋人又向里倒水,弥合缝隙,学多思巧,已有拾人牙慧之嫌;宋以后人再无空间,只有硬挤进去,不免粗率卑下,不成气候。

诗一定要真,这是一切好诗的前提条件。深情厚意、真情实感不是诗人自说自话,如美人照镜,而是读者睹物生情,如抬头见月。要之,要之。情意也不得高于众人的想象,道貌岸然;也不得太过卑下,徒惹人反感。

诗法如社交中礼节,虽无情意心态的显露,却自不可缺少。

诗歌最讨巧的写法就是加进消极的情绪词,百试不爽。当今的歌词创作也是这样。

拘泥一字一物者,不得论诗。论诗当先论全篇,定其规格层次;次论诗眼名句,定其才学高下;最后字斟句酌,见出其中机趣。

每个时代都会出现一种情况:认为只要照当时诗的样式写出的东西就一定是诗了。唐时大部分的应制、应酬、投寄、修道诗即是如此,这类附庸风雅是必要的,对诗的传播也有好处。

随笔式的诗,不须精心挑选物象,不须结构篇章,不须情绪的投射,只要押韵、平仄即可,最好的也不过是有词采,即俗语所说的糠心萝卜。

应制诗须雅致,就不得不用典,难免禁忌,就得拉杂拼凑,故繁缋满目,深文曲意而淡乎寡味,只是单纯的文字趣味,如上官:密树风烟积,回塘荷芰新;下者至于诘屈骜牙,味同嚼蜡,锉得人神经痛,如许敬宗。

应制诗就是写到哪算哪,全无心肝。全诗无须完整的意境,只求词汇雅、古。

应制诗讨厌。好的不过是词藻丰赡,属对精致,却绝无创意可言。

应制诗磨损人性情,不可读。

艳情诗一个明显的标志就是词采烂漫,有名句,无名篇。

咏物诗极少有佳作。白描时易拘束,粘着物象,很难附着恰当的感情;无感情,无寄托呢,又不动人。为了切题,又多用典故,更象是谜面,板滞不流畅。更有下者,词不达意,如十字填词游戏,却无趣,无美感,没有自己的东西,不出人意表。最下者又必以颂圣结尾。言而无情,刻画再真切,也难动人,只令人生厌,咏物极易堕此迷网中。如李峤,堆砌文字、典故,如结巴饶舌,不忍卒读。骆宾王《鹅》、杜甫《花鸭》虽也是白描,却是有趣的。

修道诗枯燥无味,用词多生僻难懂。

多数纪游诗,本无诗情画意可言,文人习性,随手写来,全然不顾读者的感受。自可全删。

为拼凑对句,而伤害到词本身的属性,读上去既别扭,意境也单薄。这类行旅诗和八股文没太大区别,都没有灵魂。

游仙山水诗套路即如此。三部曲:地点,堆砌景物,归隐。只重摹写形态,有如汉赋,其末技就只有把能想到的词汇硬填进去,至于诗的节奏、情绪的转化、意境的营造并不用心熔炼,创新更谈不上了,千篇一律。也许有名句,很少有名篇。

塞入太多佛理,还能读吗?

女性写五言四句的乐府歌辞,自有一套,平易,细腻。因女性心思浅薄,独立性差,不得不用情专一,甚至全部精力全在于此,用口语传达这种日常生活的感受就比男性更容易些。

绝句已是定式:前两句叙一件事,后两句点睛,抒发一下心情,或委婉地讲一个道理。

绝句要有名句,才易于传诵。有名句则神采飞扬,禁人睡魔。无名句,即无存在必要,过目即忘。

七律成形于初唐,沈宋已将其定制,最早用处多在应制。杜甫不仅使其成为最能表现文字技巧的体裁,在内容上的扩展也是一种巨大的贡献。又自创拗体一格。

女诗人很少有好的七律,因为七律严谨,更须学力与人生阅历,本来就难写。一般来说,第一联交待地点、时间、人物,或讲一件事,第二联写即时的心境,第三联写景,末一联须蕴含一个哲理在情景中,要有一唱三叹悠悠不尽之意,或者抒写怀抱。尤其中间二联,对仗要工稳,语句要流畅,意思要连贯,思维要开阔,又要凝炼,又不能局促,难难难。

《行路难》一定要议论,但用语一定要生活化些,不是枯理才对。另外议论不可太多,

不可与叙述比例失调,头重脚轻会使议论成为墙上芦苇,缺乏说服力的。二、初唐李百药沉郁优雅,是陈隋人的嫡裔。如:目送衡阳雁,情伤江上枫。

陈子良似李白,盛唐气象当由此发端。词调流丽,情意绵深,混入太白诗中亦不愧。如:为许羁愁长下泪,那堪春色更伤心。允为名句,开多少乡愁诗法门。

虞世南: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咏物当以此体为宗,即一语双关,贴近生活物象,用语平和轻警,含蓄有寓托。

马周:太清上初日,春水送孤舟。“太”一作“天”。当以“太”为正解,理由如下:一、“太”字有力,如感叹词,有气势,“天”字温婉,与全诗孤愤的气氛不谐;二、太清对春水,名词对名词,而天清则是状语,对仗不工,不是艳体诗常态。

张文恭《佳人照镜》:两边俱拭泪,一处有啼声。深情厚致,得乐府精髓。

王勃《滕王阁》既有台阁体的高雅、大气,又不乏深情厚意,流畅圆融,结句: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余韵悠远,蕴含的哲理引人遐思。可见对崔颢、杜甫的影响。《别薛华》:心事同漂泊,生涯共苦辛。真是好议论,但这是诗的偏锋。理胜于辞,虽有名句,多是套话,言多意少,不足取法。诗当以摹写情态为主,在情景中抒发怀抱,寄寓哲思,要可玩味。语尽意尽,是对诗意有伤害的。和王维比,就可知初盛唐五律的差别与差距了。从王勃七绝成绩看,他才是由初到盛的过渡性的人物,气象已近盛唐。只是才情不够,欠缺文采。王昌龄接踵而来,中国诗歌从此登上了最高峰。

杨炯:帝畿平若水,官路直如弦。这类诗重点在议论,是古诗十九首的流脉,达观,洒脱,只是情绪由悲观灰色转而积极进取。男子气十足,是初唐的特色,所谓“王杨卢骆

当时体”。毛病还是凑句,少文采,可以说是顽疾。开李白古意的先河。

卢照邻:不辞横绝漠,流血几时干。这种大气,这种尚武进取的精神,即是初盛唐士人的集体写照。唐诗纪元由此开始。标志之一即是五律格式上的成熟,和优秀作品的涌现。而之前,太宗是魏晋咏怀诗的遗响,陈子良是乐府歌行的继承,王绩是陶渊明山水田园一派的嫡传,上官是陈隋台阁体的延续,都不是唐所独有的,是唐对前代诗歌的总结和学习。大时代到来了,这个过程却不能省略。

李峤无论写什么,进去就出不来了,把情思都捆住了。象是跳芭蕾,只绕着足尖转,缺少挥洒自如的才气。五古和同时人比,相距甚远。佳句如: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宋之问: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可作王孟先声看,只是王孟更淡雅、更精致些。

三崔流丽。崔湜:年华妾自惜,杨柳为君攀。崔液:歌响舞分行,艳色动流光。崔涤:孤客一身千里外,未知归日是何年。

董思恭:小妇多姿态,登楼红粉妆。白描一段生活场景,自有一种闲情逸致。也是陈隋艳情一路。三、盛唐张九龄可谓言过其实者,诗有别才,九龄不预其中。其诗受陈子昂感遇诗的影响,是兴寄说的实践,平淡,无文采,长篇更是如此,结尾说教干瘪枯燥。多有好议论,可惜不是诗的正道,短处也正在此。太好议论,就失去了诗特有的神气,深厚有余,文采、情韵不足。优点则在于谋篇结构很不错。这种诗风优、缺点鲜明,也已完成了对陈隋轻靡风气的历史批判,此时已不是盛唐主流了。以最能代表盛唐的诗体七绝和七律言,九龄竟无一佳作,作为文坛领袖,这是他不得不承担的一种悲哀。佳句如:蔓草今如积,朝云为谁起。

宋人捧杜甫,一则矮子观场,人云亦云;再则杜诗有规矩可循,似之者不乱故步,李白天才挺逸,不可学,学之者匍匐不成模样。二人天性如此,不关理也,更不可以一字一句论高下。如杜“鹦鹉啄残香稻粒,凤凰栖老碧梧枝”,我不以为其妙处在倒装,妙处只在设色浓丽,对比鲜明:笼中鸟锦食而有余,鸟中王老死不见重;“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是绝妙好辞,我以为无深情厚意,全篇并非一佳作;后来人捧之太过,以为无所不能,以为字字有出处,篇篇有大义,李白自然不是对手。韩愈早有确论: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不知群儿愚,哪用故谤伤。

李白:举袖露条脱,招我饭胡麻。只是一个写实的小场景,用语也是日常语,却自有一种爽快洒脱。大约在动词用得好,“举、露、招”都是主动外露词,有神气。

李白爱用回环往复的句式,洒脱流畅,即崔颢“黄鹤楼”句法,宜乎太白为之折腰。结句也爱用洒脱语,有顿挫感,即百川归海。

杜甫:灯前往往大鱼出,听曲低昂如有求。上句只是眼前实景,“大”字拙朴,有一种孩子气;下句却使其拟人化了,而含有一种深情、曲意。鱼不只是迷恋乐曲而徘徊不去,更因为知音而有所诉说,可惜的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

老杜:青青竹笋迎船出,白白江鱼入馔来。多么生活化的诗句,颜色清亮,语义平浅。宋黄庭坚说用了两个孝亲的典故,可是干嘛一定和典故扯在一起呢?反而脏污了。

杜甫:风吹苍江树,雨洒石壁来。“树”一作“去”字。用“去”字更有力:江水不是自己向东流,而是风吹使其流向东;在江为无可奈何,在风为睥睨一切。“树”字也不错,凝重。

李颀与李白气势极象。如:朝朝饮酒黄公垆,脱帽露顶争叫呼。

储光羲过于清淡。如:云开天地色,日照山河春。

元结虽是新乐府的先驱,文字上却和元白的平易委曲大不一样,倒更近似韩愈的奇险硬峭。有时全篇议论,有时大段直叙,缺乏必要的文采,读起来太费劲。但不矫情,不优揉做作,不空洞,因事缘情,有话可说,自然无恶趣。如:将家就鱼麦,归老江湖边。所作骚体诗,可谓不识时务。但也有《石鱼湖上作》这类简洁可爱的小品。

有些蠢人说元结是继杜甫后最优秀的现实主义诗人,也可称为诗史。可惜诗歌绝不是历史,也不该当成历史去读。诗和史的关系就象T台上模特和时装的关系:历史需要文字表达,但重心在于史实,是哪个模特穿上这件时装,通常并不重要;而诗歌就是模特本身,不穿衣服会更令人着迷吧,除非这个模特身体上有些微恙,不得不用外在事件来遮掩遮掩。从表面上看,诗歌就是一种文字游戏。四、中唐中唐人喜教化。

中唐诗风,一为元白之平易,一为韩门之险怪。

中唐写女人自有一套,凄婉,艳丽,锦口绣心,情意绵绵。

中唐长歌自有一种阴柔的格调,浅俗雅致,与盛唐之洒脱阔远不同。而且中唐长歌名篇很多,可惜长诗不易为人接受,有些诗人因而默默无闻,比如李涉。

李白有很多七古,主要以游仙、饮酒样式出现,基本是个人生活的事;杜甫的五言长篇则以纪程为主,写的是所见所感。而中唐中长篇新乐府浓墨重彩地描写历史人物,主题一般是生离死别,这种题材也最易打动人心,更深层含义则是寄寓人生如梦、浮华苦短的

一曲哀婉挽歌。

中唐人好作近千字长文,如一篇大赋,充斥生僻的字、词、典故,又要凑成偶句,不仅伤害了语法常规,阻断了词意的自由延展、读者的自由联想,也严重破坏了汉语自然语音的韵律。诗可不是卖弄学问,本质上也不是记事本,而是一种情意的表达。读懂已难,何来美感?红楼里的湘菱论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初读去,觉得“直”、“圆”二字俗,闭上眼,却回想起自己过去的一段经历和感觉来,如嚼一个千斤的橄榄,回味无穷,另要换两个字却是不能,就没有那种感动了。读诗该如此,作诗也该如此,唐诗的精髓也在此。

钱起是大历十才子的老大,诗风平易、做作,少有佳句,名过其实也。绝句清新干净。如:牛羊下山小,烟火隔云深。

卢纶诗平浅,胜处不失盛唐人的豪气。如:几处花下人,看予笑头白。

李端诗空灵。如:空念寻巢鹤,时来傍影飞。

李益五绝,中唐第一。如:金谷园中柳,春来似舞腰。何堪好风景,独上洛阳桥。

刘长卿自称是“五言长城”,实则格调卑污。名句如: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又创制一种格式:先五绝,再七绝,五绝为白描,七绝为抒情。

都说韦应物淡雅,我却以为思虑过深,象张藉。如:从来宫女皆相妒,说着瑶台总泪垂。

韦应物: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生”一作“行”字。幽草生,在于自

然,一有人迹,则为杀风景。

杨凭诗凝涩,有小李作派。如:三湘二月春光早,莫逐狂风缭乱飞。

杨凌诗凝重。如:月色吴江上,风声楚木林。

顾况诗疏野。如:夜宿桃花村,踏歌接天晓。

宪宗时宰相裴度长于结句,干净、悠远如陶渊明。全篇散漫无力,殊少情致。佳句如:好是长鸣处,西园白露中。

武元衡诗有胸襟。如:行人天一畔,暮雨海西头。七律尾联弱,太弱就成一条死龙,不神气了。其在晚唐被奉为瑰奇美丽主,之后却少有人提,可见名气多是捧出来的,身后名也沉浮于众口。

韩门诗人如偏锋小队,不可多得,不可或缺,设为疑兵,当使彩旗翻飞,鼓噪以助军威。

韩门诗人走奇怪硬朗一路,是有意识的。中唐人都想有别于盛唐,想有所突破,自然会有人走火入魔,偏离诗歌的基本品质。

韩愈以文为诗,喜用险僻字、词、句,用意喜新,在《陆浑山火》诗中全部体现,而且很失败。又多于极平凡浅近不耐看事物中,写出一种特别的意趣,有时则是恶趣。长篇用力过大,多成韵文;小品却温婉清新。如:客泪数行先自落,鹧鸪休傍耳边啼。

刘叉硬朗,充满男子气概。惜乎不是兰陵王入阵舞,是秦武王扛鼎绝胫死。如:丈夫

不立义,岂如鸟兽情。

孟郊絮絮叨叨。如:出门即有碍,谁谓天地宽。

王建:春晴阶下立,私地弄花枝。极其可爱,有生趣。他本来以宫词著名,亦多谀词,所谓敲门砖是也。

元、白新乐府虽有鸿篇巨制,总体则伤于浅易。

元稹《新题乐府十二首》俱伤于直白。新乐府要写一件时事,要作出结论,往往平铺直叙,淡乎寡味,长篇巨制,却少有可回味处。从其失败的一面看,诗真的不能照论文去写,不能没有情意。其虫豸诗面目狰狞。名句如: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最能表示盛唐气象败落的,起于刘长卿,继之大历十子,白居易做了最后了断。其风格主要是:平易、和气、柔靡、因循、无波动、少新意,所谓软红尘里,纯以才豪使气造句。性格决定命运。白氏被贬谪放还后,人生态度就转消沉了,和刘禹锡截然不同。七绝淡泊、优雅,结句多禅机。如: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也许是笑得夸张了点,抖落了玉搔头;也许是因为慌乱,低头动作大了,摔落了玉搔头。不禁让我们想起年少时,一个小美女指着嘴,脸红红的,对着我们傻傻地笑。

刘禹锡七绝流动有余味,几多委曲、几多亲切。如: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是怎样的洒脱呀?五律却步骤局促,干巴巴的。

刘禹锡:高坐寂寥尘漠漠,一方明月可中庭。许慎以“可中”连读,举《佛祖统纪》为证。真让人受不了的胡扯卖弄。“可”意为恰巧、正好,与“中”不得连为一词。不能

读几行书,就一定要用到解诗上;诗不是谜语,也不是辞海,只是宣泄情绪的一种文体。

李绅七律纯是议论,用语平浅,少有佳句。有些地方很象韩愈,以文为诗,韵律感很差。加之做大官的人,自然有颂圣之语。《新楼诗》堆砌文字、典故,无情意,何成诗?总之,李绅诗缺乏情韵,白居易吹捧他,名不符实。如: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杨巨源诗俗套。佳句如:擘破得全鱼,一点翠光去。

陈羽诗风轻熟。如:今夜渡江何处宿,会稽山在月明中。

杨衡五古丧尽天真。佳句:殷勤一尊酒,晓月当窗白。

李涉短篇粗俗有力。如:乱插蓬蒿箭满腰,不怕猛虎欺黄犊。

权德舆应景诗肮脏。五古比其应制应酬诗,多了几许温情。乐府、歌行温婉、流动。如:君看心断时,犹在目成处。

中唐还有盛唐遗音在,已是强弩之末。如鲍溶:心知报恩处,对酒歌易水。

张祜诗饶有生趣。如:烟苔湿凝地,露竹光滴月。

徐凝可谓清词丽句,是个被遗忘的大诗人。如:洛下三分红叶秋,二分翻作上阳愁。

章孝标诗内容、心态多是趋炎附势,也并不见他掩饰。有中唐诗的平易,而少中唐诗的才气。总有一股穷措大味,酸腐气十足。如:昨日天风吹乐府,六宫丝管一时新。

张南史平淡无味。七律枯燥不可读。佳句如:醉里欲寻骑马路,萧条几处有垂杨。

郑锡硬朗,无废话,少新意。如:仍闻数骑将,更欲出辽西。

章八元清新。如:雪晴山脊见,沙浅浪痕交。

冷朝阳清淡,蕴藉。隐逸诗够多了,他还能写得干净、不罗嗦、有味道,是真的定下心,写自己切身的感受了。如:一宵何惜别,回首隔秋风。

朱湾诗板滞。如:四面云山谁作主,数家烟火自为邻。歌行也缺少这一体裁该有的潇洒深婉的特质,倒处处透出遮不住的衰败气息,令人背脊发痒。

欧阳詹:清冷到肌骨,洁白盈衣裳。很象六朝山水诗。

于鹄干枯。如:草生垂井口,花落拥篱根。

牟融结句千篇一律,极其懒惰。如:西望家山成浩叹,临风搔首不胜愁。

皇甫松风情万种。如:无端隔水抛莲子,遥被人知半日羞。五、晚唐盛唐时天下大乱,诗人们却积极参与,与时进退;唐末的诗人适逢乱世,都在向后躲,悲观厌世。盛唐时,天下思安,是英雄创世的时代;晚唐时,天下思乱,是礼崩乐坏浮生寄命的时代。风尚如此不同,决定了整体诗风的巨大差异。

朱庆余诗秀气,如:鸟飞溪色里,人语棹声中。却时显臃肿。

小李、杜佳处在艳丽,短处在晦隐。浓情蜜意,心机重重,清词丽句,繁英烂漫。李

商隐: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杜牧:尽日无人看微雨,鸳鸯相对浴红衣。

杜牧的私生子杜荀鹤有:啼得血流无用处,不如缄口过残春。瘦硬、尖新。不愧“怆气”二字。又爱用“槐、蝉、秋、病”数字。

李远雅致。如:唯忧钓鱼伴,秋水隔波时。

喻凫清淡,无名句可摘。如:钟沉残月坞,鸟去夕阳村。

方干:石溪鱼不大,月树鹊多惊。上句有味,下句太俗,就把那种拙朴的味道弄丢了。诗风工整内敛。

秦韬玉粗率,如:明年二月重来看,好共东风作主人。

黄滔七律散乱、冗肿。佳句如:谋及中兴多少事,莫愁明月不收关。

崔涂妖冶。如:春潮映杨柳,细雨入楼台。

赵嘏诗清新艳丽。二十首昔昔盐悲婉,浓郁。如:不惜罗衣湿,惟愁归意迷。

许浑雅淡、秀丽,如:何处芙蓉落,南渠秋水香。与朱庆余相近,而色调偏艳,水平也高很多。七律喜用人名,最多时用到六个;因为人名易成对,非常不好的偷懒态度。

刘沧可称老杜、小李之下的七律长城。用语浅白流畅,也多用情绪字眼,很象刘、柳的七律,结构完整,开合自如,结句寓情于景,含不尽寄托之意。如:野花似泣红妆泪,寒露满枝枝不胜。短处在轻熟,为对偶而对偶,雕缋满目,上下联词意却绝不相干,自说

自话;用情不深,何意趣可言。有晚唐衰飒气,可谓先天不足,后天难补。

薛能自视颇高,是白氏长庆一流,才情不如,而近于偏枯。诗风平易轻熟,所谓“码字”匠人,正是衰唐气象。不挑捡,不凝炼,不新鲜,不惊艳,如脸谱,如门前流水,洗衣吃水,生死于斯,不见洪波涌浪,激水而逃出生天,未有深情苦思,再造一片新天地。徒叹奈何。五律对仗精准,言词高雅,如:扫坛花入篲,科竹露沾衣。水平平均,时有雅趣,无情而已。薛宝钗论,一日可作一万首出来。七绝间或有轻灵的佳篇。七律骨力太弱,犹见勉强。与五律之工整全不相干,竟似出于二人手,怪哉。

李频诗平淡,无新意。名句如: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陈陶是西川节度使陈敬瑄子,生长于富贵。诗则学李白,很象,而近于粗犷。如:豫章花落不见归,一望东风堪白首。

雍陶五绝委婉。七绝不愧小杜,风格也相近。如:深院客来人未起,黄鹂枝上啄樱桃。

段成式风格大约是词意隐曲,意象跳跃,全篇不流畅,结句硬拗。象朦胧诗。如:因行恋烧归来晚,窗下犹残一字香。

皮、陆无春花之软媚,有秋树之硬峭。但太多炫才逞奇之作,迹类芜秽。皮日休:空令伤魂鸟,啼破山边坟。陆龟蒙:几点社翁雨,一番花信风。

于濆诗干枯,直言少味。如:惟有旧巢燕,主人贫亦归。吴礼部说:“燕至人家,既养雏而去,已不知其所往,安有复来之理?”其实燕有无来旧家,并不重要,诗人要的是旧燕的暗寓。诗不一定要有现实的逻辑和真实性,但必须要有内在自足的逻辑和完整性。

刘驾干净,中规中矩。如:不记折花时,何得花在手。写底层人心态,亲近、不虚无,生动有趣。退隐诗象陶潜。是个被遗忘的大诗人,水平绝不比元结、李绅差,但名气却差很多。

曹邺不做作。如:低回一寸心,不敢怨春风。

刘得仁狐媚滥俗,终无烈妇态。如:风尘数年限,门馆一生依。

曹松粗率。如:尘中一丈日,谁是晏眠人。

罗邺呆板。七绝有风调,如:重来别处无人见,芳草斜阳满渡头。七律干瘪、少风情,数量很多而质量极差,首尾二联尤其差劲。通常是起句平平,颔联深刻,颈联尖刻,尾联气势又上不去了。爱用“五侯”,可见趋炎附势的心理;爱用“春风”,可见入世的人生观。蛮好的心态,?月挹虽处末世,但诗作不凄凉、不悲情?

罗隐诗深沉,短处在硬拗。如: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

罗虬情诗不艳情,尘垢污面。附于三罗,纯属侥幸。佳句有:含情一向春风笑,羞杀凡花尽不开。

李山甫浅艳流畅。如:更深成一句,月冷上孤峰。

吴融是小李、杜一路,靡丽之余,转入疏淡,如:桃花正浓暖,争不浪迷人。

韩偓著节于晚唐,却多闺艳之作,绮丽纤巧,称为香奁体。如:春暮日高帘半卷,落花和雨满中庭。

唐彦谦七律稀松平常,了无生趣。佳句如:沙头人满鸥应笑,船上酒香鱼正肥。

孙鲂笨重、拗折。如:东风多事刚牵引,已解纤搜柩?

胡令能轻艳。如:绣成安向春园里,引得黄莺下柳条。

任翻诗清冷。如:岘山长闭恨,汉水自流恩。

于邺诗恬淡。如:不随丹灶客,终作白头人。

李中虚伪,只是一乡愿,假名士。如:疏林一路斜阳里,飒飒西风满耳蝉。我极度讨厌这种口吻。

司空图已是由晚唐入宋了。讲究一种理趣,诗风局促偏枯,不免矫情。这类诗通常尖仄,琐细,过分重视一时的感觉,一种纯粹个体的感触,缺少诗歌该有的圆融、流畅。如:鸟窥临槛镜,马过隔墙鞭。六、五代、僧、道、妇女和凝诗狎邪。如:波上人如潘玉儿,掌中花似赵飞燕。百首宫词多是应制诗,填些颂词、谀词进去,死气沉沉,让人不舒服。

连事五朝,被历代知识分子瞧不起的冯道,确实达观、认命,值得学习。如: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

李建勋:当时心已悔,彻夜手犹香。矫情,无耻,一点不可爱。

李洞诗平淡无味,扭捏作态。如:马饥餐落叶,鹤病晒残阳。

李璟:孙武已斩吴宫女,琉璃池上佳人头。冷峭。一个写出“小楼吹彻玉笙寒”、“丁

香空结雨中愁”的诗人,也会写出这种血淋淋的句子。

李煜词篇篇俱佳,了不起。王国维把他和释迦、耶稣相提并论,一身担荷起生民的大苦难。如: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早期诗词妖艳淫靡。如:好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

徐铉诗总体浅薄,好卖弄富贵。如:知君多少思乡恨,并在山城一笛中。读到“一笛”,好象突然从半空掉下来,缺乏一种悠远的风韵。七律又回复到唐初应酬、炫才的老套路。

裴说诗清冷,娓娓道来。如:眼闭千行泪,头梳一把霜。

皎然清淡。如:心境寒草花,空门青山月。

贯休:马上黄金鞍,适来新赌得。身为出家人,却这么的入世,有趣有趣。诗歌多寓劝世之意,又多直白的说教字句。

齐己即一做诗软件,想到几个词,就能拼一首诗出来。七律是其长项。佳句如:残阳苇花畔,双下钓鱼矶。

寒山诗浅白,搞笑,因是传道诗,又得故作深沉,蕴藏一些哲理,难免过头而为厌世之语,其中佛经语更是讨嫌。总体诗味太淡,却也有娇媚语,如:山花笑渌水,岩岫舞青烟。

无可诗平淡,数量不少,质量太差。佳句如:听雨寒更彻,开门落叶深。

道士吴筠诗多是韵文。佳句如:彭蠡隐深翠,沧波照芙蓉。

女郎晁采有:明窗弄玉指,指甲如水晶。剪之特寄郎,聊当携手行。稍稍肉麻了点。可见古时女孩子剪头发、铰指甲送情郎是一件雅事,现在看蛮俗气的。

孟氏:谁家少年儿,心中暗自欺。不道终不可,可即恐郎知。写尽有夫之妇见异思迁、期盼偷情的羞喜惊怕的神情。有趣。七、附:南北朝、宋、明、清诗评南朝梁武帝:“短歌流目未肯前,含笑一转私自怜。”许慎解此为喻君臣朋友相知不深。真可笑。诗有寄托本不错,而深文罗织,以逞博学,诗之情味反而不见点出,供人领悟。萧诗只是写尽一女孩娇羞姿态,可怜可爱,也有一种欲拒还迎秋波暗渡的撩人风情,可谓青春无敌。诗当以情、意为主,以法为约束,为其标识,不得以法为诗,以中法为炫耀,只玩味诗的文字趣味,而失去诗的感动人心的本质。抒情时须有顿挫,故用虚字,以使感情词或中心词更突出;叙事时须简洁连贯,故不得滥用虚字。宋儒之道德论,本来讨厌,标杆太高,就不易实行,只成为一小部分人的口实,而无益于大多数人实际的道德训练与养成。以东坡之豪健,也有宋儒的酸腐气,风气使然。朱熹处处好为人师,板起面孔教训人,治世理想虽高远,只是不近人情,难免后人之讥。以道德论诗,即入魔道,面目可憎。舒亶:“十年马上春如梦。”一说“如春梦”。 “春如梦”则凄艳迷惘;“如春梦”则直白少味。黄庭坚诗也有清澈的,如:“清风明月无人管,并作南楼一味凉!”“落木千山天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也有深曲的,如:“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蛛网屋煤昏故物,此生惟有梦来时。”也有闲婉秀媚的,如:“酒船渔网归来是,花落故溪深一篙。”“春残已是风和雨,更着游人撼落花。”“桃李无言一再风,黄鹂惟见绿匆匆。”其总体诗风属瘦硬没错,他的“夺胎换骨、点铁成金、无一字无来处”的诗歌理论确实也让人讨厌,却不该因此而否定他的创作实绩。宋诗有:“人散秋千闲挂月,露零蝴蝶冷眠花。”是闲散语,非富贵语。“零”为何不直用“滴”?“零”音色稍亮了点,不如“滴”压抑,更符合深更清景;另外“露零”连读饶舌。明前后七子讲究诗法,难免有苏轼“作诗必此诗,见与儿童邻”之讥。点金成铁何其多矣。谢榛诗半点自我兴致都没有,都从唐诗中化来,还要津津乐道,不以为耻。讲诗法、气格没罪,作茧自缚,甚至织网害物,就不可饶恕了。

难怪前后七子会被三袁、袁枚痛批。诗本不必坐实,诗或句不必定是某时某事,语句不必有出处。由一史事感发,也可跳出,不拘泥于此事,而抒发一种更普遍的情绪、情志。诗之美不在此处,诗绝不是判词。晚明诗爱用生活化的语词。一则要逃出唐宋的牢笼,一则受佛偈的熏染,一则有元曲小令的影响。明清人论诗,好立异说,好以道德论,好卖弄学问,好深文曲解,已是风魔。性灵派的袁枚攻击此种解诗法,又堕入随意、芜杂的泥潭。标新立异,却不顾及实际,何足道哉。明清诗被唐宋人重压,不得喘息,自然要作豪语,出口闷气。从创作实绩看,真无法比,只好逞口舌之强,因而诗话、选集层出,门户之见也不可避免了。韦应物:“朝持摴蒲局,暮窃邻家姬。一字都不识,饮酒肆顽痴。”吴礼部说:“窃姬之丑,不识字之愚,何至如此历举乎?”有何不可?窃姬不为丑,不识字不为愚;文过饰非、道貌岸然谓之丑,自以为是、不切实际谓之愚。金圣叹《宿野庙》:“众响渐已寂,虫于佛面飞。半窗关夜雨,四壁挂僧衣。”既然渐寂,何来夜雨,雨是无声雨吗?非是眼前景,是心中念,是坐禅语。二联合起来不算上等诗,劈开看各有趣味。鲍步《江竹枝》:“妾自倒行郎自看,省郎一步一回头。”打油诗。看上去是用心了,却无诗味。因为诗意原不在于机巧,而在于情义。陈逸仙《中秋忆姑》:“故乡一样今宵月,应对清光忆远人。”

现在的小偷想偷某一家,必先踩点,熟悉路径,找好出路;而明清诗人,路径已经熟络,出路却没找好,被人抓个正着。僵尸片里赶尸人会高喊:“生人回避。”唐宋死人诗,明清人自当回避,不得冲撞神明。徐瑛玉《七夕》:“一宵要话经年别,那得工夫送巧来?”这类句子也是设计过,有意义的,作者也想留有余味,可就是不美。而女郎诗是要婉转道来,细致深情的。李氏《弓鞋》:“不知裹足从何起,起自人间贱丈夫。” 骂得好。豪迈。可知诗也有无情韵,无文彩,专以气胜者。袁枚:“哭父,非诗题也。诗乃有韵之文,在衰毁时,何暇挥毫拈韵?”

国破尚可咏以悲歌,父死有何不可寄怀于诗呢?诗人万万不可作假圣人,作寒酸态。

李白:“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王安石:“缲成白发三千丈。”何文焕说:“发岂可缲?”发又为什么不能缲?只是宋人爱窃书,是一个很不好的风尚而已。且李白诗潇洒,安石句罗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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