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形象》
作者:张之洞
当我开始懂得母亲这一字眼的神圣时,就时常想象至善至美的母亲的形象。这大约从十来岁就开始了,因为那时我已远离母亲,童年记忆中的母亲在岁月的剥蚀中越来越模糊,因而她留给我的想象的素材不是很多。
少年的情感生活中,母亲无疑占有重要的位置,当这一位置出现空白时,他将更多、更早地领略人间的冷暖。这是我今天的理解。
那时,当我看到邻居的小伙伴在傍晚被他们的母亲唤回时,夕阳中孤零零的我嫉妒且难过;当我看见他们亲昵地喊着妈妈扑进他们的家门时,就不由得想,那一定是惬意非凡的。那时我就难过我比他们缺了很多、很多,便想象一个母亲的形象──她肯定是世上最亲的人。
如今我早已做了父亲,这种想象却愈发强烈了,因为人过三十,爱似乎更加明了。
我无意贬低我的生身母亲,因为是她赐予我生命,使我有机会领略人间,但因为出现了无法更改的事实使我很可能与大多数孩子一般无二的家庭一分为二,因而在我二十几年的曲折生活中,母亲这概念既熟悉又陌生。
在离开母亲的漫长岁月中,由羡慕小伙伴而想到我的母亲,幻想着如果父母不离异,我的家庭该是怎样的温暖。
想起母亲,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随娘改嫁,接着又逃到生父身边,与父兄相依为命的日子。
在困苦的日子里,人们给予我的温暖显得那般巨大,也就使我终生难忘。
清晰地记得,继父在一次毒打我之后,我带着诉不尽的委屈跑到学校,扑到我的班主任老师的怀里──如今想来,那时我已将她看作了母亲。她查看着我身上的伤痕,流下了真挚的泪,之后,与校长(也是她的丈夫)气愤地去找我继父单位的领导。这是在尽母亲的责任,尽管当时她还不是个母亲。至今,我常常怀念起我的这位老师。每当我想起母亲的形象,就想起她。
那年我九岁,在逃往生父居住的地方的旅途上,我孤身一人。火车上那位乘务员阿姨为我洗脚、照顾我入睡。每当我想起母亲的形象时,我想起她。
在与父兄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我记得我的另一位班主任老师,想起她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为我──她的学生缝补褴褛的衣衫。每当我想起母亲的形象,我想起她。
我常常想起我的乡亲们──那些大娘、大婶们。她们无数次慈祥地注视一个端着她们饭碗狼吞虎咽的孩子,感叹没娘的孩子是多么可怜。每当我想起母亲的形象时,我想起她们。
我的师长、我的乡亲,我的可尊敬的领导以及所有善良的人们所给予我的母亲般的温暖,使我觉得这世界是那般美好。邪恶的伤害尽管常常令人沮丧,想起曾获得过那么多母亲般的爱,就觉得自己在这世上并不孤单。
个人的荣辱、恩怨与家庭,更与社会紧紧相连。在家里没有得到的,在社会上我得到了。
我的母亲,我的老师,我的乡亲,以及所有给予我母亲般温暖的人们,我永远感激她们!因而当我一听到母亲这一伟大的字眼时,我就会想起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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